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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閒看着那髒兮兮的瘋子微笑道:“飯可以有,酒肉也可以有,至於你所說的其他事等你吃飽了肚子再說,我在那邊等你,如果你吃飽了之後還沒有改變想法,那我倒是要聽聽你父親出了什麼事。..
他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吩咐道:“給他一壺酒,切二斤熟牛肉。”
那瘋子看着李閒的背影愣了一下,隨即叫了一聲:“喂!”
李閒頓住腳步,看了他一眼問道:“還有什麼事?”
瘋子將勒在腰際的草繩鬆了鬆,極認真的說道:“不夠,一壺酒,二斤肉,不夠。”
李閒笑了起來,吩咐手下親兵道:“他吃多少,給他多少。”
然後李閒看着瘋子笑道:“酒肉隨你吃喝,我還以爲你想要個妞兒呢。”
那瘋子居然咧嘴笑了笑,然後依然認真的問道:“這個也可以有?”
李閒擺了擺手指道:“這個真沒有。”
說完,他指了指銳金營飄揚着的戰旗笑道:“希望你還能吃的下去。”
看着李閒離去的背影瘋子詫異了一下,將目光轉向李閒指着的那面飄揚戰旗,只看了一眼便臉色大變隨即轉身就走,可是他撿起地上自己的兵器後有卻又頓住,臉色有些難看,表情糾結。不知道是不是實在餓的狠了,還是想到了別的什麼事,最終他還是無奈長嘆一聲後將那一對看起來能嚇壞了人的銅錘丟在一邊,激盪起一陣塵煙。這一下讓圍觀的銳金營士兵嚇了一跳,他們看得出那對銅錘必然沉重,只是沒料到竟然沉重到將地面砸出兩個土坑來。
瘋子跟在那親兵身後,一邊走一邊打量着銳金營的人馬。他越看越是心驚,銳金營騎兵裝備精良,士兵皆是彪悍勇武之輩,戰馬整齊,旌旗鮮明,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夥叛軍,倒是比他之前率領的官軍還要精銳的多!
“還以爲是一支官軍隊伍……可看盔甲號衣明明是一支官軍啊,我怎麼會看錯?我爲什麼不看看那旗子?才離開了賊窩就又遇到一夥賊,燕雲寨……燕雲寨,莫不是將鉅野澤張金稱打的灰飛煙滅的燕雲寨?白癡啊……我還真是個白癡。”
瘋子一邊走一邊懊惱的自言自語,本想轉身離開可一想到父親還在賊人手裡他又頓住腳步,再想到酒肉,他的肚子就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父親大人說過,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既然跟人家說了只要給我酒肉,我便幫他殺人,大不了吃了他的喝了他的幫他打一仗便是,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他還能攔得住我?嗯,我只吃他一頓飯,不求他幫忙救出父親就是了……”
想到這裡,瘋子問走在前面那李閒的親兵道:“這位兄弟,此處距離歷城還有多遠?”
那親兵聽見他自言自語,不過瘋子低語的聲音太輕他一個字也沒聽清,他只是覺着這瘋子自言自語也屬正常,並沒有多在意:“此處距離歷城還遠着呢,你若是徒步去,走的快了說不定二十天能到,若是走的慢了就不一定什麼時候到了,不過要是半路餓死就一定到不了。”
瘋子嘆了口氣:“二十天?也不知道就算到了,能不能見到張須陀老將軍。”
那親兵笑了笑道:“你要去投張須陀?那跟着我們便是,我家將軍便是要去尋張須陀的,到時候你便自然見着了。”
“燕雲寨要去齊郡與張須陀交戰?!”
瘋子一驚後問道。
那親兵擺了擺手道:“應該不會吧,我家將軍對張須陀也是頗爲敬重,此番前去好像只爲談判不爲交戰,唉……你說我和你一個瘋子說這麼多幹嘛?”
瘋子怒道:“我不是瘋子!只是想投軍。”
親兵冷笑一聲道:“投軍?投軍何必投官軍?這大隋如今的天下官軍比我們還要不如,咱們燕雲寨從不曾欺壓百姓良善,而且還分田給百姓們,第一年一粒糧食都不收全歸百姓自己所有,第二年開始也只收兩成!朝廷能做的出這般善事?官軍能做的出這般善事?既然我家將軍說了不攔着你,我也就不多說了,吃了飯後若是覺得還是要去投官軍的話,我家將軍一言九鼎自然也不會難爲你。”
瘋子怔住,腳步也隨即緩了下來,他站在原地楞了一會兒長嘆道:“這他孃的到底是什麼世道?官不如匪,官竟然不如匪!”
“你就在這等着吧,我去切肉取酒給你。”
親兵也懶得搭理這語無倫次的瘋子,不多時切了整整一托盤的牛肉,還有一袋子新酒遞給瘋子道:“不夠再和我說,吃飽了就趕緊走路。我家將軍是惜你這一身本事,不然就是你這衝撞軍營的罪過,早就一刀砍死了。”
“燕雲寨治軍竟然如此嚴整!”
瘋子在心裡嘆了一句,又想起數月前與瓦崗寨的叛軍那一戰,當時瓦崗寨的人馬錶現出來的戰力和素質已經讓他大爲意外,他本以爲憑着自己的勇武,憑着父親手下兩萬善戰之兵剿滅瓦崗寨輕而易舉,誰想到竟然被人家打的一敗塗地,自己隻身殺出重圍,可是父親卻被瓦崗寨的賊人抓住,這等慘敗乃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遭遇。他聽聞齊郡通守張須陀老將軍戰無不勝,手下有三萬餘人的百戰精兵,所以這纔不遠千里要去齊郡尋張須陀,請他出兵救出父親。
本來瓦崗寨的人馬已經令他刮目相看,對綠林道叛軍的觀念也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再見燕雲寨的銳金營精騎,他更是驚訝的無以復加。如此精銳的騎兵,竟然是一支叛軍,這怎麼能讓他心中平靜。
……
……
李閒的親兵看着那瘋子,對其更加的好奇了。明明是一個已經餓癟了肚子已經不知道幾天沒有吃過東西的瘋子,可酒肉擺在他面前之後他竟然不急着吃,先是找了水洗手,然後對親兵抱拳說了句多謝,這才盤膝坐在地上吃起來,即便如此,他吃飯的樣子也並不狼吞虎嚥,反而看起來頗爲斯文。
“你是個大戶人家出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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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兵好奇的問道:“怎麼變得如此落魄?看你也是一身本事,按理說不應該落到如此地步吧?”
瘋子嚥下一口牛肉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他看了那親兵一眼嘆道:“一言難盡,按理說我本來不應該吃你們的酒肉,按理說我本應該與你們這些叛軍勢不兩立,可是從東郡一路走來,過東平郡,再到齊郡,一路上看到的讓我心中感嘆不已。朝廷治下的百姓活不下去,換子而食的例子比比皆是,可偏偏是你們叛軍治下的百姓生活的很好,官與匪……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叛軍?”
親兵鄙夷的看了瘋子一眼道:“我家將軍說過,不是咱們叛了大隋,而是大隋叛了天下百姓!將軍說,朝廷如舟船,百姓如汪洋,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朝廷不義,難道還要怪百姓揭竿而起?大隋失了民心,所以我們不是叛軍,朝廷纔是!得民心者方是天下正道,失民心者又算的哪門子天下正統?!”
瘋子聽完這一席話肅然起敬,起身對那親兵抱拳施禮道:“聽君一席話,茅塞頓開。想不到燕雲寨一個普通士兵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有這番見地,確實令人敬佩。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說的好!去年間我便與家父說過,朝廷如此不義早晚會天下大亂,現在看來,這亂罪不在百姓,卻在朝廷。”
那親兵臉紅道:“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家將軍說的。”
瘋子好奇道:“你家將軍叫什麼?”
親兵自豪道:“我家將軍姓李,名閒,字安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真英雄真豪傑。想來你也聽說過,十幾年前在大興城有一個法師曾經斷言,楊氏當滅,李氏當興,那法師說的便是我家將軍!”
瘋子臉色大變急切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家將軍便是十幾年前在大興城中被張仲堅救走之人?”
親兵詫異道:“咦?怎麼你也聽說過我們張大當家的名號?也聽過我們將軍的名號?”
“楊氏當滅,李氏當興!”
瘋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父親說的沒錯,只是他卻斷錯了人,他本以爲是李氏當興指的乃是那蒲山公李密李法主,原來真人卻在這裡。快,帶我去見你家將軍!”
……
……
瘋子一邊走一邊在心中嘆道,自從楊玄感造反之後那法師的讖言就又被人重新提及,還有那首桃李子的民謠,更是在朝廷中傳的沸沸揚揚。當年文皇帝高祖楊堅就因爲這民謠滅了李渾滿門,前年開始,朝廷裡很多人都開始議論那民謠所說之人便是蒲山公李密,也正是因爲如此,朝中不少世家之人與李密都有着密切的聯繫。
瘋子也出身世家大戶,他自然知道朝廷裡世家出身的官員們其實對大隋毫無忠心可言,如他們這樣的人才不會真的如何在意坐龍椅的是誰,而是一切以自己家族的利益爲重。楊玄感造反的時候,朝廷中的大部分世家都秘密聯絡後派了家族中年青一代子弟加入叛軍,表面上看起來是被尚書樊子蓋逼的,其實也是世家預謀已久的結果。
這種兩頭下注的手段,才能保證世家永遠處於不敗之地。無論是誰做皇帝,他們都依然能把持朝政爲家族謀取最大的利益。
瘋子的父親也曾經秘密支持過蒲山公李密,也只是朝廷中那麼多暗中對李密提供援助的其中一人罷了。當年李密從東都逃走,若是沒有他們這些世家大戶的庇護,李密怎麼可能逃的了?楊玄感收留李密起兵造反之初,迅速佔領了一大片區域,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惋惜,爲什麼自己當初就沒有收留李密?
如今他居然遇到了那讖言中真正指出之人,瘋子如何能不驚訝?
跟着親兵,瘋子找到李閒的時候,後者正在與鐵獠狼和達溪長儒等人商議這次見張須陀的事。見瘋子來了,李閒笑了笑起身,他走到一邊空曠處站了,瘋子走到他面前施禮道:“多謝款待,一餐一飯之恩,我銘記於心。”
李閒笑道:“你不是要去齊郡投張須陀嗎?怎麼還不離開?”
瘋子肅然道:“先拜謝了將軍之恩,不然心中不安。”
李閒大感好奇,他再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瘋子一遍笑道:“我還真是好奇,你這樣的人是怎麼落到今天這步境地的?”
瘋子嘆道:“兩軍交戰,技不如人,我本是朝廷從五品別將,隨家父征討東郡瓦崗寨,奈何兵敗,家父被生擒,唯獨我殺出重圍本欲去齊郡投張須陀,沒想到在此遇到將軍。”
李閒眼前一亮,他是知道這件事的,飛虎密諜一直關注着瓦崗寨那邊,知道幾個月前朝廷派了一隊人馬去攻打瓦崗卻被打的一敗塗地。這一戰在綠林道上也引起了一陣波瀾,瓦崗寨也正是因爲此戰而名聲大振被人所關注。是繼燕雲寨之後,第二支正面擊敗了朝廷官軍的綠林義軍!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楊廣纔會想起齊郡張須陀,下旨命他率領齊郡郡兵進擊瓦崗。
一想到面前這瘋子竟然會是一個日後名動天下的虎將,李閒的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你姓裴?”
李閒問道。
瘋子道:“正是,某名裴行儼,字元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