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守望者1899的打賞,
徐世績回到自己軍帳的時候,程知節已經在他的帳篷裡等他了。看見徐世績撩開簾子進來,程知節連忙站起來迎過去:“怎麼樣?有沒有勸通了翟大哥?”
徐世績緩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走到胡凳邊坐下來,端起茶壺也不用杯子直接往嘴裡灌了一大口涼茶,放下茶壺之後也言語,怔怔出神。程知節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回答,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見徐世績說話。再想想剛纔徐世績先點頭再搖頭的樣子,程知節心裡忽然沒來由生出一股不安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問什麼。?? 將明280
兩個人就這麼坐了好一會兒,徐世績忽然問道:“有酒嗎?”
程知節連忙起身將腰畔的酒囊解下來遞給徐世績道:“剛找來的,不過是新酒。”
徐世績搖了搖表示沒關係,接過酒囊仰頭灌了一大口,一口便是半袋子,程知節從來沒見過徐世績喝酒如此兇猛過,連忙將酒囊奪過來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徐世績抹了抹嘴角道:“沒事,最起碼暫時沒事了。”
“那你怎麼還這麼一副愁苦模樣?”
程知節倒出來一杯酒遞給徐世績道:“喝嗆着很難受。”
徐世績嗯了一聲,又沉默了一會兒幽然一嘆道:“程大哥,這一趟東平郡,咱們不該去……”
他站起來走到大帳門口,看了看外面,果然見到幾個人在遠處來回走動,他沒有回頭對程知節低聲道:“以後咱們兩個人要少走動一些。”
“爲什麼?”
程知節站起來急切問道:“是不是翟大哥說什麼了?”
徐世績搖了搖緩緩道:“翟大哥倒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我的感覺,翟大哥和單二哥好像都有了些變化,這變化是什麼我還看不清,只怕和李密不無關係,今天我去見翟大哥,勸了他幾句他便應承下來,說只要李閒親自登門道歉他便既往不咎。”
“這是好事啊。”
程知節問道:“怎麼你倒是愁眉苦臉的?”
“好事?”
徐世績嘆道:“翟大哥眼神閃爍,我看得出來他是在應付我。李閒不來還好,只怕來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程知節怔住隨後搖了搖頭道:“你的意思是,翟大哥是故意誆騙你,讓你把李閒引來?”
“九成如此。”
徐世績看了外面一眼道:“外面已經有人盯着咱們了,從今日開始你我也都不要再勸翟大哥,他若是要打雷澤便由着他去打,哪怕是要打鄆城咱們也不要阻止。若是勸得太重了,只怕咱們之間的兄弟情分便會越來越薄。”
“不會吧!”?? 將明280
程知節詫異道:“難道咱們走了一趟燕雲寨,就變成了外人?”
徐世績嘆道:“什麼事都怕懷疑,咱們越是阻止翟大哥攻打燕雲寨,翟大哥說不得越是會懷疑咱們得了李閒什麼好處,是在幫燕雲寨說話。本來沒有的事,可心裡只要有了懷疑便會越來越當真。其實這說起來就好像做丈夫的懷疑妻子外面有了『奸』夫一個道理,明明妻子冰清玉潔,可丈夫腦子裡總是想着妻子出去偷人,慢慢的,他便認定了這是事實。翟大哥現在已經懷疑咱們和李閒有了什麼勾結,若是咱們再阻止他的話,他便會越來越懷疑。”
“你這比方打的不怎麼好……翟大哥也不是這樣的人。”
程知節道:“兩年前咱們兄弟相聚的時候你便說過,翟大哥心胸坦『蕩』!”
徐世績苦笑道:“人是會變的,尤其是當一個人心裡有了野心,無論如何也再也坦『蕩』不起來。我現在不得不佩服李密,只在咱們瓦崗寨呆了十餘日,就在翟大哥和單二哥心裡種下了一篷野草,這李密,挑撥離間這種手段倒是用的漂亮!”
“他能和翟大哥說什麼?竟然讓翟大哥連你我都不再信任!”
徐世績道:“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李密臨走前肯定與翟大哥說過,如果你我二人回來後阻止他繼續攻打燕雲寨,就是變了心被李閒收買了。”
“李密那廝爲何如此歹毒!”
程知節暴怒道:“我這便去找翟大哥理論!”
“你理論什麼!”
徐世績拉着他說道:“這不過是我的推測,就算是事實難道翟大哥就會承認了?還有,白日的時候我爲什麼說那些囚徒是王薄的人,然後立刻派人將他們都砍了腦袋?如今軍中人人都在說李密仁義,風采絕倫,連士兵們都對其倍加推崇,你看翟大哥說起李密時候的樣子,眉飛『色』舞!就算是咱們如實說那些囚徒便是李密派來的『奸』細,翟大哥只怕也未必肯信!”
“爲什麼?”
程知節問道:“翟大哥爲什麼信一個外人而不信你我兄弟?”
徐世績長嘆一聲道:“因爲李密那真命天子的名頭,最主要的,還是李密那一句話。他一定跟翟大哥說過,他算定了你我回來會阻止繼續進攻燕雲寨,這便是你我變了心的證據。”
“就憑這一句話?”
程知節還是不相信。
徐世績緩緩說道:“有時候,一句話便足夠了。”
……
……
程知節憤悶不盡的走了,徐世績獨自一人在大帳中枯坐。那盞油燈晃了晃便逐漸黑了下去,徐世績也沒有起身再去點燃。他就那麼靜靜的坐在胡凳上,一口一口喝酒,卻根本嘗不出那酒的滋味。
他從懷裡將自己寫給李閒的那一封信掏出來看了看,黑暗中根本什麼都看不到,可是那一句話他卻似乎看得清清楚楚。
李密在瓦崗寨呆的時間越久,對你越不利,對我則越有利。?? 將明280
徐世績仔仔細細的想了很久也沒能想明白,李閒究竟是怎麼知道李密會針對自己的。最貼切的分析,或許也僅僅是因爲自己是瓦崗寨的軍師,李密爲了慫恿翟讓出兵東平郡而針對自己佈下的一個局。可李閒怎麼就知道,李密對瓦崗寨的態度是什麼?若是李密真心是想拉攏瓦崗寨的話,這個推測便不能成立。
所以徐世績想不通,李閒究竟是如何斷定李密會算計自己的?
如果他知道真實原因的話,只怕會驚駭的無以復加吧。
因爲李閒知道,李密到了瓦崗寨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在李閒那裡,這不過是一種對前世的回憶,可是如果被別人知道的話那這就是一種預知未來的神奇能力。換句話說,能預知便能把握,這其實是老天爺給李閒開的一個令人嫉妒的後門。
可惜,李閒不是純正的歷史學家,這個時代的事他也就是一知半解,但僅僅是這一知半解也幫了他大忙。
在後世,李密殺翟讓兄弟,單雄信跪地求饒,徐世績身受重傷幾乎被砍死的事幾乎人盡皆知。李密若不是怕人都死了瓦崗寨的舊人無法控制的話,單雄信徐世績程知節他們三個或許一個都活不下來。
所以,徐世績即便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的事,在李閒那裡卻變得極爲簡單。
而就在徐世績絞盡腦汁的想着李閒爲什麼能預知這一切的時候,某人正在從宿城返回鄆城的路上優哉遊哉。
李閒再一次表現出了自己的懶惰,他沒有騎大黑馬,而是躺在一輛運糧用的馬車上,躺在米袋子上翹着二郎腿嘴裡叼着一根『毛』『毛』草看起來很愜意的閉目養神。而他的大黑馬則懶洋洋垂頭喪氣的跟在馬車一邊,不時看一眼李閒,似乎是在詫異着主人爲什麼變得越來越懶惰。
那種幽怨的眼神,就好像一個被遺棄了的深閨怨『婦』般。
若是李閒想,他可以乘坐一輛豪華舒適的馬車上路。可他沒有,因爲他覺得那是一件很浪費奢侈的事,但他有時候確實很懶,所以他纔會看起來很沒有形象的躺在一輛糧車上。而在李閒身邊陪伴的,除了大黑馬和拉車的駑馬之外,自然少不了一個車伕。躺在輜重營的糧車上,馬伕自然也就輪不到別人來做。
戴了一頂草帽遮擋毒辣陽光的王啓年回頭看了李閒一眼,揮手驅趕走李閒身邊的蒼蠅諂媚道:“將軍,渴不渴?”
一柄大黑傘綁在馬車一邊,替李閒遮擋住陽光。
那大黑傘有些髒,落了一層塵土。
大黑傘曾經是文刖的大黑傘,乃是這個世上擋箭擋刀槍甚至能擋得住長槊暴起一擊的防禦利器,可是如今卻大材小用的被綁在馬車上擋陽光。並不是李閒不愛惜寶貝,而是他知道有用處的東西纔是寶貝。此時此刻,這大黑傘恰好能給他一片蔭涼。文刖身邊那背傘的青鳶如果見到這髒兮兮的大黑傘,只怕會氣得發狂吧。
“將軍如果渴了,你打算怎麼辦?”
李閒閉着眼睛笑問道。
王啓年笑呵呵的說道:“我特意讓人熬了梨湯灌在罈子裡封着,剛好解渴。”
“哪裡來的梨子?”
李閒好奇問道。
“就是早上過那破落村子的時候,有幾棵梨樹,咱們過來的時候屬下恰好看到,所以命人將梨子都摘了。”
李閒笑了笑道:“梨湯不喝,如果還有梨子拿幾個來。”
王啓年連忙從包裹裡取出幾個梨子用水袋子裡的清水洗乾淨,雙手捧着遞給李閒,李閒撿了一個放進嘴裡咬了一口,隨即皺緊了眉頭。又酸又澀,味道難吃的很。不過倒是真能止渴生津。李閒忍着將一個梨子吃完後笑了笑道:“爲了獎勵你獻梨的功勞,我打算派給你一件好差事。”
王啓年立刻諂媚說道:“將軍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屬下水裡水裡來,火裡火裡去,但凡皺一下眉頭便不是咱們燕雲寨的好漢!”
“去趟瓦崗寨吧。”
李閒笑了笑說道。
王啓年表情猛的僵硬住,隨即五官悽苦的都幾乎糾結在一起:“將軍……能不能不去?”
“你說呢?”
李閒微笑着問道。
王啓年苦着臉問道:“去幹嗎?”
“去把裴行儼的爹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