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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
北衙
謝映登一大早便帶着三百緹騎離開了長安直奔東郡,按理說北衙大小事務都應該交給二檔頭獨孤銳志來處理,但顯然獨孤銳志對於這些瑣碎的事實在有些頭疼,而且他的心思也根本不在這上面。
說起來這個二檔頭,是整個軍稽處裡最清閒灑脫的一個。
謝映登離開之前本來是想找他交待幾句,想到一旦這差事交給獨孤銳志,獨孤銳志臉上那種悲慼的表情謝映登就只能搖頭嘆氣,索性請示了李閒之後,將葉懷袖請到了北衙坐鎮。北衙在大明宮東北角,定湖不遠處。葉懷袖一早帶着嘉兒和幾個親信走入北衙大門的時候,站在門口迎接的檔頭們立刻恭恭敬敬的垂頭行禮。
“見過大檔頭!”
這些,都是她的老部下。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二檔頭獨孤銳志,後面是三檔頭葉翻雲,四檔頭邱魚,五檔頭冷亦,六檔頭勝屠小花。
“我不是大檔頭,既然離了職就不能再插手軍稽處的事,若不是主公旨意我也不會再回這裡來,你們應該記住,謝映登現在是你們的大檔頭,我是個過去,既然是過去就應該忘記。”
葉懷袖站住,沉吟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不過從今天開始到謝映登歸來,這北衙裡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以我的命令爲準。你們都是軍稽處的老人了,對規矩自然明白。大檔頭的命令只有一個特定的時候你們纔有權利抗拒,哪怕是我這個暫時的大檔頭也是一樣。”
衆人點頭,整齊的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大門。
葉懷袖剛纔所說的話,便是軍稽處的規矩。大檔頭在軍稽處擁有絕對的權利和地位,大檔頭的命令下面所有人必須毫無爭議的執行下去。但在一個特殊的條件下,下面的人可以抗拒執行。
那就是,當下面幾個檔頭一致認爲大檔頭的命令觸犯了燕王的利益,那麼便可以拒絕執行,並且有權利將大檔頭監禁請示燕王處置。
這個規矩,是葉懷袖定的。
“其他人各司其職,獨孤銳志,葉翻雲,勝屠小花你們到我書房裡來。冷亦,將五部的人手都集結起來,一會兒我要用。”
“喏!”
衆人應了一聲,都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獨孤銳志,葉翻雲,勝屠小花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心裡都是一緊。尤其是勝屠小花,他是新建六部的檔頭,職責督查軍稽處內部事宜。葉懷袖重返軍稽處第一天就把他叫上,不得不讓他有些忐忑。
畢竟,在襄陽那邊軍稽處內部出了亂子。
進了房間之後,葉懷袖在椅子上坐下來看着凌亂的書桌微微皺眉。這書房曾經是她的,即便事情再忙再瑣碎也沒有這樣亂過。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謝映登不會注意這些小事。
“之所以找了你們三個,是因爲你們三個都有權利否定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也是因爲,接下來我要做的事,你們三個都要參與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那麼這件事都有可能功虧一簣。”
她擺了擺手阻止住獨孤銳志說話:“先不要問我是什麼事,我最先要跟你們說明的是,這件事燕王不會同意,而且一旦做了,燕王有可能追究你們的責任,你們也有可能會死……因爲這件事,你們可能會背上叛國者的罵名,也極有可能招惹來各方勢力的反撲,而因爲牽扯的人和事太多,燕王未必會能保得住你們。”
“勝屠小花”
葉懷袖看了坐在下面的六部檔頭說道:“我找你來,你應該知道爲什麼。”
勝屠小花是個二十四五歲左右的男子,燕雲寨演武堂出身。可以說,他是演武堂自聶奪之後又一個出彩的人物。年紀輕輕,就能主掌軍稽處六部,由此可見燕王和達溪長儒對他的欣賞。
當初在演武堂的時候達溪長儒便說過,你們這批學員沒有一個人能達到伍雲召,伍天錫那樣的地步,你們沒有一個是沙場血戰透陣而出的虎將,也沒一個領十萬雄兵縱橫天下的帥才,但你們當中卻有人極有可能成爲燕王身邊的重臣,勝屠小花,只要你不犯錯,三十歲之後便有可能位極人臣。”
這話說的或許有些過分,但對勝屠小花的能力也是一種肯定。
“卑職是六部檔頭,督查軍稽處內部。這件事如果誠如大檔頭所說,燕王不會同意……那麼卑職有權現在就將您扣住,監禁關押。”
“還有。”
葉懷袖淡淡的說道。
“因爲最會殺人的密諜在三部,但最會抓人的,都在六部。”
勝屠小花認真的回答道。
“說的不錯。”
葉懷袖緩了一下繼續說道:“這件事,太大!”
“請大檔頭將這件事說仔細,卑職有這個權利知道所有細節。”
勝屠小花站起來,臉色肅然。
葉翻雲也站了起來,緩步走到葉懷袖身邊。
獨孤銳志苦笑一聲問道:“有我什麼事?”
“你的事是最先要辦的,也是最重要的。”
葉懷袖示意葉翻雲坐下,然後走到獨孤銳志身邊極認真的說道:“因爲我要對你燕王下藥!”
……
……
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僵硬,而且出奇的冷。因爲葉懷袖的計劃太過於大膽,所以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都充滿了不安。
勝屠小花是個很帥氣的年輕男子,他父親名叫勝屠野,齊郡營一名正四品郎將。母親名叫花滿庭,而他本名叫做勝屠居正,因爲這名字太嚴肅了些,他自己尤爲不喜,索性改名爲勝屠小花。
身材中等,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略瘦,但並沒有那種弱不禁風的書生樣子。他的臉色很白,比一般女子還要白,有一雙劍眉,還有一雙天生的怒目……而事實上,他是個嘴角上經常掛着笑容的傢伙。因爲眼睛生的凌厲,而嘴角又生的太和氣,所以這張本來頗爲俊美的臉上有些矛盾,越看越會讓人覺着心裡發冷。
他是一個會笑着殺人的人。
勝屠小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走回自己的椅子邊坐下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大檔頭的命令下面的人不能質疑,除非是觸及到了燕王殿下的利益。我的職責便是在此,所以我必須要說的是,您的計劃,已經觸及到了燕王殿下的利益。”
聽到這句話,葉翻雲的眼神猛然一凜。
他的手緩緩的放在腰畔,那裡有他殺人的長劍。
“你的劍未必贏得了我的拳頭。”
勝屠小花揚了揚修長的手掌說道:“而且你這個人性子太粗且急,三部的人殺人殺到一點耐性都沒有了?”
“翻雲,你如果就是這樣的心性,我會後悔將三部交給你。”
葉懷袖聲音清冷的說了一句。
葉翻雲一怔,隨即緩緩的鬆開了手掌:“卑職錯了。”
“這件事確實對燕王不利,會有極惡劣的影響,甚至會讓燕王殿下背上罵名,作爲六部的檔頭我不認爲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但……我不可否認的事,或許這是解決現在這種局面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我只是有些頭疼。”
勝屠小花揉了揉發緊的眉頭嘆道:“如果因爲這件事我死了,那麼誰還能接手六部?誰又能比我做的更好一些?軍稽處會不會因此而招來毀滅性的打擊?主公會不會因此而查封了軍稽處衙門?還有……”
他語氣驟然一轉道:“我死可以,但會不會牽連到我的爹孃?”
他有些悵然的說道:“這可是大罪,而且是禍及家人的大罪。最主要的事,這件事說起來是功,但燕王殿下必然是要按照罪來處罰的。有些虧了……”
獨孤銳志搖頭道:“虧也不是虧你一個。”
“藥我來下!”
獨孤銳志咬了咬說道:“也只有我的藥,燕王纔不會疑心。”
“翻雲,主要的事還是要你來做。”
葉懷袖看了葉翻雲一眼認真的說道:“或許會死。”
“我本來就不是適合坐在三部檔頭位子上的人,我對燕王的忠心不夠。”
葉翻雲的話讓衆人一驚,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肅然起敬:“我是一直跟着小姐你的,小姐無論是坐在軍稽處大檔頭的位子上,還是離開了軍稽處,您的話對於我來說都是軍令。所以,如果我死了,剛好將三部的位子讓給合適的人。”
“三部就是爲了殺人而存在的,會殺人而且比我對燕王忠誠的,我認爲聶奪可以接過去我的位子。”
“我盡力保證你們活着,只要我活着!”
葉懷袖緩緩起身,看向獨孤銳志道:“獨孤先生,拜託!”
“大檔頭客氣!”
獨孤銳志站起來抱拳道:“你是個女子尚且有如此心胸,我自然不能輸給你。”
“六部的人手不多,把剩下的緹騎給我!”
勝屠野狐認真的說道:“如果我察覺你的計劃會危機主公,我會帶緹騎撲殺你們。”
葉懷袖鄭重的點了點頭,眼神明亮。
“軍稽處,有可能毀在我手上。”
勝屠小花笑了笑,認真的說道:“但也會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
……
“這是什麼藥?”
李閒看着臉色微微緊張的獨孤銳志問道:“小毒哥,我好端端的你給我送什麼藥?”
“前陣子你不是說讓我把給葉大家和嘉兒的藥停了麼……葉大家偏偏又不答應,所以我便絞盡腦汁的想了個辦法,將中和那種藥的藥讓你吃下去,這樣就能無往而不利……說不定下次就能懷上……”
“還有這種事?”
李閒驚訝問道。
“肯定……沒有……”
獨孤銳志嘆了口氣道:“其實這是清理毒素的藥,我許久之前就發現,朱顏紅的藥性極難清除,上次你種過這種毒,還有一些藥性殘留在體內,早晚是個禍害。所以我用了兩年的時間,將朱顏紅的解藥改良……這顆就是。”
李閒將藥拿過來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隨即臉色一變。
“小鳥哥,我記得我跟你說過。”
李閒看着那藥丸忽然笑了笑:“你肚子裡的東西差不多都被我掏空了,在草原上的時候,你配製的藥幾乎就沒有能瞞得住我,而且你也曾經就說過,鼻子,也是辨藥的一個最重要的手段……”
獨孤銳志臉色大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
“你的心理素質還是那麼差啊,難道我還會以爲你下毒害我?”
“這藥我還真的聞不出都有什麼藥材。”
李閒笑着,將藥丸送進嘴裡。喝了一口茶將藥丸送進肚子裡,他擺了擺手道:“昨夜熬了一宿,睏倦了,我想睡一覺……小鳥哥,你先回北衙吧,回頭我再去找你可好?”
“嗯!”
獨孤銳志點了點頭,緩緩走出書房。
他回頭看了一眼李閒起身往裡間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