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城牆上禁軍弓箭手射下來的箭雨,叛軍士兵們將堵在城門洞裡的重甲禁軍的屍體一具一具拖了出來,絕大部分重甲步兵被堵死在城門洞裡,撤回城內的少之又少。【‘看書網那些屍體因爲披掛着鐵甲的緣故看不出身上有什麼傷勢,可屍體拖出來的時候幾乎每一具屍體上都會如瀑布一樣往下淌血。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整整廝殺了三個時辰,叛軍損失了超過三千餘人依然沒能攻克萬春-宮,從王伏寶手裡接過令旗的王咆怒火幾乎從眼睛裡鑽出來,他不斷的大聲發令,嗓子已經呀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士兵們冒着密集的羽箭將城門洞裡的屍體清理乾淨之後,開始往裡面丟擲火把。不多時,堵在城門裡面那一側的麻袋就開始燒了起來。
濃煙順着城門洞往外冒,滾滾的煙塵薰的城牆上的禁軍士兵都無法立足。
又半個時辰之後,等裡面的火燒的差不多了,王咆下令士兵們用溼布矇住口鼻,擡着撞木再次衝進城門洞裡。
堆積在門洞裡的糧草已經燒的差不多,禁不住幾次撞擊就坍塌下來。
踩着還冒着濃煙的炭灰,叛軍士兵們嗷嗷叫着殺進了萬春-宮裡。抵抗了將近四個時辰,萬春-宮的大門終究還是沒能攔得住志在必得的叛軍。
竇從善帶着數百名弓箭手再次撲了上去,試圖用密集的羽箭將殺進來的叛軍逼出去。可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叛軍士兵哪裡肯放過機會。
屍體在城門洞裡面堆積了一層又一層,前面的士兵才倒下後面的人已經踏着同袍的屍體衝了上來。
叛軍如洪水一樣,羽箭再密集也擋不住他們向前的步伐。當血已經在地面上形成一片血泊的時候,踏着血水的叛軍士兵終於將竇從善的士兵逼退。廝殺變得更加慘烈,城門裡面到處都是屍體。
當城門告破的時候,禁軍士兵護着竇建德從城牆上撤了下來退往崇武大殿。
崇武大殿是萬春-宮最高大的建築,站在崇武大殿門前的高臺上,可以俯視整座攻城,這個地方居高臨下,宮牆失守後這裡算是最好的防禦之地了。竇建德被侍衛們和禁軍士兵簇擁着向後退,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驚慌失措的閹人和宮女。
當逃到崇武大殿的時候,迎面正碰見獨自一人朝着這邊衝過來的曹皇后。
“你怎麼還不走!”
竇建德看到曹皇后臉色一變,忍不住發怒道:“朕不是安排了侍衛護着你先從北城撤走的麼,你怎麼還在這裡!”
“因爲……陛下還在這裡!”
曹皇后扶着忍不住顫抖的竇建德,語氣悽婉道:“雖然那個妖道騙了我,但她還是說了一句讓我幡然醒悟的話。她告訴我,我的全部就是陛下。陛下在哪裡,我就應該在哪裡。當初咱們夫妻二人都是這般想的,只是後來卻漸漸忘了當初彼此給出的承諾。”
“陛下……”
曹皇后抹去眼角的淚水極認真的說道:“若今日真的是絕路一條,那麼我也願意陪着您走最後一程!”
“好!”
竇建德心裡一暖,握緊了曹皇后的手說道:“到了最後這時刻,我才知道原來對朕最真心的還是你。咱們夫妻今日便一同走這段路,不管有沒有生機,都不離不棄!”
“陛下!”
侍衛首領邢開山勸道:“陛下和娘娘怎麼能如此絕望?都城雖然陷了,可大夏還有數不清忠於陛下的臣民,只要陛下殺出州,振臂一呼,立刻就會有無數人馬來投。王伏寶不過是個跳樑小醜,若不是城中有裴矩和陳政他們那些奸佞之臣做內應,王伏寶連都城都進不來!”
“陛下,咱們現在殺出去還不算晚。只要出了城,退到北邊去。陛下在博陵郡南面佈置了數萬精兵防備羅藝和博陵崔氏,只要得了那支人馬,打回都城根本用不了多久!”
“對!”
竇建德眼神一亮:“你說的沒錯,朕還沒有徹底輸。只要朕手下還有兵將,在河北就誰也不是朕的對手!”
“殺竇建德!”
“誅殺奸佞!”
就在這個時候,叛軍已經徹底衝開了禁軍的防禦殺進了宮內。聽到呼喊聲,竇建德等人不敢耽擱,聚攏殘兵一路往北門方向急衝。衝到半路的時候邢開山忽然又站住,衝上前將竇建德又攔了下來。
“陛下,這樣走不行!”
邢開山氣喘吁吁的說道。
竇建德嚇得向後退了一步,驚懼問道:“怎麼,難道你也想反朕?”
邢開山跪下道:“陛下,臣蒙陛下收留,怎麼敢做出那等忤逆不忠之事,臣只是忽然想到,這樣撤走的話只怕瞞不住叛軍的追兵。臣剛纔想到一個法子,雖然也瞞不了多久,但卻能爲陛下多爭取一些時間。”
……
……
叛軍殺入萬春-宮之後,偌大的宮城裡立刻就如燒開了的一鍋水一樣沸騰起來。到處都是奔走逃命的宮女和宦官,還有退下來的禁軍士兵依然在頑強的抗爭。只是隊伍已經被殺散,三五十人組織起來的抵抗根本就擋不住叛軍如林的刀槍。
殺進城門之後,叛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萬春-宮近一半的地方都佔據下來。在往前就是萬春-宮中最肅穆莊嚴的地方,竇建德上朝的所在崇武大殿。
大殿地基打的極高,站在高臺上可以俯視整座宮城。而就在這裡,竇從善帶着潰敗下來的千餘名禁軍士兵圍成了一個圓陣,將崇武大殿團團護住。在大殿門口,隱隱能看見那個一身金甲的人被侍衛們簇擁着站在那裡。
王咆帶着人馬殺到崇武大殿,看到禁軍士兵列成圓陣準備最後的廝殺竟是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竇建德!”
他上前幾步,遙遙指着站在高臺上大殿門口的那個金甲身影高聲喊道:“這些年來你數度要殺我父子二人,只怕你死也不會想到會有今日吧!我義父對你忠心耿耿,你卻總想着謀害於他。蒼天有眼啊……今日也讓你嚐嚐什麼叫做妻離子散,衆叛親離的滋味!從你迫害忠良開始,你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一天!”
高臺上面的叛軍士兵用羽箭回答了他,這是禁軍士兵們最後的陣地。他們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今日萬難再有活命的機會,所以反而將所有的鬥志都催發了出來。整整將叛軍阻擋在萬春-宮外面一天,那些殺紅了眼睛的叛軍恨不得將他們所有人碎屍萬段。
“咱們已經退無可退了!”
竇從善手提橫刀,站在圓陣的最前面:“弟兄們,你們也應該都知曉,今日咱們都沒了活路……但男子漢大丈夫,即便是死也要死的磊落光明,死的像個爺們!用你們手裡的橫刀長槊,告訴那些叛賊,忠於陛下的人從不怕死!”
“爲陛下,爲大夏!”
最後這千餘名士兵發出一聲高喊,握緊了手裡的兵器。
“不怕死?”
王咆冷哼了一聲道:“那是你們已經沒了活路,哪裡還有怕死不怕死的事。弓箭手!把那些頑抗之人盡數射死!”
數不清的叛軍弓箭手衝了上去,將崇武大殿團團圍住。隨着王咆的一聲令下,羽箭如飛蝗一般激射而出。禁軍士兵們用手裡的盾牌擋着羽箭,到後來連同袍的屍體都成了抵擋羽箭的兵器。
死屍一層一層的倒下來,就如同在崇武大殿外圍堆積起來一圈矮牆。
“殺!”
第一個揮舞手臂吶喊着衝上去的不是王咆,也不是王伏寶手下的將領,而是州城守備大將軍夏侯不讓,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與其裝作若無其事,還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在新主子面前立些功勞。
叛軍的士兵如漫過臺階的洪水一樣,迅速的往高臺上衝了上去。此時高臺上剩下的禁軍士兵已經不足五百人,竇從善的肩膀上胸口上插着三支羽箭。血順着他的衣甲溪流一樣往下淌,可他此時的眼睛卻格外的明亮。
他轉身看向那金甲之人,緩緩的跪下來叩首:“陛下,兒臣雖然不是你親生的孩子,但自從被您收養那日開始,便將您視爲親生父親。兒臣今日要先走一步了,不能盡孝,還請陛下不要記恨孩兒!”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起身,握着橫刀高呼道:“大夏的兒郎!殺賊!”
殺賊!
殘存的數百名禁軍士兵吶喊着迎着敵人衝了過去,就如同撲進了狼羣中的獅子。
……
……
崇武大殿外面一圈,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最後這千餘名禁軍士兵,竟是硬生生的又拼死叛軍上千叛軍士兵。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爲大夏的皇帝陛下鑄成了最後一道城牆。
竇從善身首異處,他的兩條胳膊兩條腿都被人卸了下來。最後才被人一刀將頭顱剁掉,那顆大好頭顱順着臺階滾了下來,正巧滾落在拾階而上的王咆腳下,看着腳邊這顆死不瞑目的人頭,王咆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怒意,他擡腳將那人頭踢飛了出去,忍不住啐了一口:“竇建德的愚忠部下,合該如此下場!”
裴矩,夏侯不讓和陳政幾個大夏的降臣,緊緊跟在王咆身後走上了臺階。當他們步上高臺的時候,看到的是被叛軍士兵團團圍住的最後十幾個人。
十幾個侍衛,將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護在身後。
“竇建德,其實你已經可以死的安心了。”
王咆冷笑着說道:“臨死之際還有這麼多人願意爲你而死,你當自豪……可你更應該反思,若不是你偏聽偏信任人唯親又嫉賢妒能,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殷秋,石贊,凌敬,齊善行,邢景天,蘇定方……這些人都被你明裡暗裡的逼死,以至於到了現在你手下竟是連個能領兵的人都沒有!”
“還有我父親,他對你本是忠心不二,若不是你不識忠臣,不辨是非,怎麼會有今日這結局?若不是將我父親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他又怎麼可能反你?!”
王咆看着面前那大夏的皇帝一字一句問道:“事到如今,我只想問你一句……你可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