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捉個男人來(6)
蒲天蕙備好一桌豐盛的酒菜,坐在樓上小廳裡候着,她在等待沈、蔣、普三姐妹的到來，酬謝她們幫她討債。
昨天夜裡，她從中間人那裡收到徐山雲還來的鉅款，心裡高興。她一高興，便下廚做了她家鄉的幾個菜，銀魚炒蛋,糖醋鯉魚,老鴨、竹筍、火腿三鮮湯，這些都是她最拿手的。她又把藏在??裡的洋河大麴、丹陽封缸米酒拿出來擺好。她曉得沈山香喜歡喝白酒，蔣俊英喜歡喝米酒，普大蓮雖不勝酒力，但喜歡亂喝一通，喝醉了就發酒瘋，說粗話,罵人。今天，她由於心情好，又清閒，她着實地打扮了一番。她身穿夏季的石?底紅碎花腰間開細?的旗袍，腳踩繡花錦緞鞋，額前燙了個蟹爪留海，配上她那張白淨的小臉與一雙靈動的鳳眼兒，人顯得十分的雅緻，不像個滿身銅臭的女商人，倒像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太陽轉到南山巔上，她想她們三姐??也該來了。
她望望桌上的酒菜，想着今天的請客不僅僅是爲了感謝她仨幫忙，也與她們談徐家的槍支問題，要妥善處理，最好是把槍還給人家。做生意欠債還錢那是天下公理，誰也?有話說。但是，截下徐五虎從太湖販來的那批槍現在想來不大妥當了，這?如果以後叫徐山雲知道是她放的水，那她在百草湖的生意就?法做了。徐山雲在江湖上雖然?有他兒子五虎的路數廣，朋友多，但他手裡畢竟握有三十多人的自衛隊武裝，並與黑狗隊、忠義救以及湖匪都有來往，而且，徐山雲與徐五虎不同，徐五虎明裡暗裡與日本人有聯繫，他卻是打着抗日保衛家鄉的旗幟，在百草湖西北角那一塊地方是有號召力的。對這樣的人物綁他的兒子要債，他在江湖上是張揚不開的，因爲他是很要面子的。可是，截留下他家從太湖販來的槍支，這就過分了，徐山雲一旦知道內情，便會瘋狂地向虎頭山進攻。如果這樣，後果不堪設想。這種引火燒身的做法不太明智，太不划算了。她今天設宴，想說服沈山香將槍還給徐家圩。
正在蒲天蕙想得入神之際，沈山香三姐??嘻嘻哈哈走上樓來。她站起來倒酒，說道：“快來坐，我等你們好一會了。”
普大蓮一見滿桌酒菜，嗅嗅鼻子，伸手?i了一塊銀魚炒蛋丟在嘴裡，讚道：“這可是時鮮菜，好吃！蒲老闆，你曉得今朝大姐要講故?，纔給我俚備了這麼一桌好酒好菜的吆？”
“什麼，大姐講什麼故事啊？”
“大姐講她的戀愛史故?啊。”
蒲天蕙笑道：“是嗎？大姐的故事很精彩，我曾聽說過。不過，我今天親自下廚爲姐妹們做了這桌菜,是有件事要與姐??們商量，看看怎麼辦纔好?”
蔣俊英今天整了季大膽，她那曾被季大膽打擊、追捕、傷害而鬱結於胸的悶氣釋放出來了，心中十分舒暢。聽到蒲天蕙說有事商量，她立即問：“蒲老闆，什麼事？請說。”
普大蓮不讓，咋呼道：“天大的事也要待大姐講完她的戀愛史再說，我要學樣呢！”她大大咧咧端起酒碗，說：“來，喝了酒請大姐先講！”
沈山香覺得蒲天蕙說的事必不是小事，如果是小事蒲天蕙絕不會找她們??量，便轉臉問她道：“蒲老闆，不要聽她大腳婆的，你大??子的?都是天大的事。要??量什麼事？你說！”
蒲天蕙喝了碗中酒，給大家也斟瞞，笑道：“我能有啥大事，今朝備這桌酒主要是對三位姐??表示謝意，徐五虎的父親把欠款還來了！”
沈山香一聽，舉碗相碰，大大的飲了口酒說：“好，成功了，值得慶賀！”
衆人歡呼：“勝利了，幹！”
蔣俊英用肘碰碰蒲天蕙：“?露餡吧，徐家是否知道徐五虎被我俚綁了？”
蒲天蕙笑笑，她說：“我纔不會那麼??，做引火燒身的事，請三位姐??放心。我與中間人的聯繫都是單線，這筆錢由徐山雲送到黑狗隊內線再轉到游擊隊後，才轉到我的手裡。聽中間人說，徐山雲現在還在找關係到黑狗隊那裡去探聽徐五虎的下落呢。”她把話題一轉，對沈山香說：“不過，姐妹們，我俚把徐家從太湖販來的槍支弄得來似乎不太妥當，做過分了。我原來只是把販槍作釣餌，後來也贊成把槍弄過來，現在想想，這樣做跟綁人討債是兩回事了，要惹?的……”
蔣俊英己聽出她的意思，問道：“你是否叫我俚把槍還給徐家？”
蒲天蕙望着沈山香：“這要請大姐定奪了？”
沈山香本想避而不談此事，現在看來不回答不行了，便說道：“吃進的食怎麼能吐出來啊。”
蒲天蕙一想也是，土匪把槍支彈藥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她說：“這樣吧，我拿錢把那批槍買下來，由我還給徐家圩，這樣可好？我本想犒勞姐??們的錢……”
沈山香笑道：“蒲老闆，你請喝酒我接受，你要給錢我是不會要的。”她看着蔣、普二人說道：“看在大??子的面子上，把槍還給徐家圩！”
蒲天蕙一聽，沈山香做事確實義字當先，她很感動，又給三人斟酒，一碰碗：“謝了，幹！”
這時，普大蓮忽然嬉嬉地?。
蔣俊英見她臉紅到耳根,問：“你怎麼了,喝多了？”
普大蓮迷着眼睛說：“我也沒喝白酒。我想問蒲老闆,你的大事談完了沒有？”
蒲天蕙猛地想起：“對，大蓮姐急了，大姐的戀愛故事可以開講了？”
沈山香兩碗白酒下肚，臉?紅得像個蘋果。她感到胸中發熱，便把腰間的子彈帶解開，渾身鬆脫一些。她來虎頭山的時候這裡是大當家主事，沒有現在何仙姑那些規矩，所以，她挨漂的往事只是零零星星的對人講過。她想在姐??間講講也好，一來讓姐??們瞭解自己，大家更親近些，二來這種事長期藏在心裡也悶人，講?繢淳褪頭帕耍?幸嫖蘚Αs謔牽??咽種械淖??帶放在桌上，笑笑說：“我講的不好聽，你們不要怪我？”
衆人說：“我俚也不聽你編故事。”
她又說：“我講的故?野得很，我與他在狼窩裡，你們怕不怕？”
衆人笑了：“是嗎？快講，愈野愈有趣味呢！”
沈山香咽口吐?i，眨着眼睛：“那好吧，這得從頭說起。”
普大蓮覺得大姐給她面子，她在桌邊姿着胳膊，歪着頭，表示洗耳恭聽。
沈山香把她家拿她與姜大頭的姐姐如何換親,她與姜大頭像姐弟一樣如何過了一年多,大頭母子又如何在瘟疫中死去。後來,她在白龍溪邊又如何巧遇陳木生,爲了替姜家續香火,她決定與陳木生在狼窩地野合,種種情形一節一節的地講了一遍。
她們三人聽後,傷心地哭得像淚人似的。
“後來呢？那你怎麼到虎頭山的呢？”過了一會，普大蓮揩着淚問。
蒲天蕙掏出繡花手絹拭了拭眼睛，給沈山香倒了杯熱茶。山香笑了笑，說：“嗨，那都是過去的?了，你們不必爲姐落淚。三妹問我怎麼到虎頭山的？我當時不知道。我跳下翻水壩就摔暈過去了，醒過來時已躺在虎頭山大殿上了。後來聽說,當時是大當家探聽到姜家寨要搞雙人漂，便利用寨裡空虛搶了姜小?子家，把姜小?子也打傷了。他們的接應隊伍埋伏在下灣的樹林裡，見到翻水壩上衝下來的一個女人就抱了回來。”
蔣俊英輕輕地嘆了一聲氣，她覺得山香的故?比她的遭遇要壯烈得多。他們在白龍溪畔桃花林的熱戀比她與邱兄在水汀草地上的溫婉柔情也美麗得多。大姐的跳水殉情可謂是感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充分表現?縊?k饋耙濉弊值畢鵲木?瘛k?擔骸按蠼悖?蟻肽愫罄淳齠?粼諢9飛劍?歡ㄊ潛徽飫鐗耐練爍卸?恕！?p>
沈山香笑道：“知我者三妹啊！”
普大蓮說：“我與姐??們一定給大姐報仇，總有一天把姜小?子抓後得來斃了！”
蒲天蕙令小廝拿洋河大麴酒來，爲大家斟上酒說：“聽你們的故事像聽說書《水滸》,人人有豪氣，個個講義氣。請你們讓我也當一回宋江，仗義疏財，對三位姐??家裡送上一點錢去，聊表我對姐妹們爲我武裝討債的謝意。”
普大蓮將喝了一半的酒碗放下來，連忙阻止道：“蒲老闆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蒲天蕙問：“這是爲什麼啊？”
普大蓮道：“我俚那個汊河鎮消息傳得快，曉得我在這裡，還不派人來抓我？姐??們對我這樣好，我可不想回去了。”
蒲天蕙笑了：“你把我當??子，我會暴露你們？我送錢去，會七拐八拐，有的以親友相助的名義送去，有的以政府救濟的名義送去。”
沈山香到了虎頭山以後，爲了保護家人再沒有與家裡聯繫過，她本也不想送錢回家，聽蒲天蕙這麼一說，便說：“大??子，我俚幫你討債，並沒有想到回報什麼的。既然大??子想要表表心意，你派人送點錢給姜家寨小學，聽說姜家寨辦起小學堂來了。”
蔣俊英見她如此說，盯着她的眼神看了好一會，覺得陳木生在沈山香的心中仍然活着，說道：“大姐，你是否認爲陳木生沒有死，他在姜家寨辦起了小學校？”
沈山香一臉沉思：“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反正我跳下了翻水壩再也沒見到他。”
衆人啼噓了一陣，又議起給蔣俊英師傅洞明送些錢去，託她到縣城憲兵隊黑狗隊那裡活動，把蔣俊英的父母保釋回來。vv,,現在情況已發生了變化，徐五虎在我理手裡，徐山雲不敢再從中作梗了。蔣俊英表示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