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亂世佳人,何去何從?四
清晨,湖上白霧飄逸，水鳥輕飛。
大樓船仃在虎頭山下,黃鳳岐從船艙裡走出來，站在舷板上望着迷迷濛濛的水上景色，她抖抖身子,伸伸懶腰,她仍然感到昨夜攻打徐家圩帶來的疲勞。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吟唱《伊人曲》：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蒹葭采采,白露未巳。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她感到奇怪，這是她懷念王雨生時吟唱的曲子，現在，誰在唱呢？她凝神望去，在一行水柳後面的薄霧裡，隱隱綽綽有人騎一匹白馬緩緩而來，她認岀那是王雨生。他來幹什麼？他上回來，來去匆匆，言未及情，單談聯合作戰之事，而在聯合攻打徐家圩時,也未能照面。今天，他會來談戀愛麼，恐怕不可能，現在，大家連談戀愛的工夫都沒有了。那麼，他來幹甚呢？想到這裡，黃鳳岐便接唱起來：“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她走下船，迎了上去。兩人寒喧後，王雨生言簡意賅的告訴她，新四軍打算收編百草湖英雄游擊隊，成立新四軍湖上女子游擊隊，屬團級編制，任黃鳳岐爲支隊長，他爲政委。黃鳳岐告訴他，這是件大亊，她得與姐妺們商量後決定，就她個人的意願，很想與他合在一起打鬼子。
說着話王雨生就要告辭，他告訴她萬功禮很不可靠，可能要投靠鬼子搞什麼曲線救國，他得抓緊時間組織力量，制止姓萬的叛變。
黃鳳岐還想挽留他：“我俚今天處理俘虜，把其中幾個不應殺、不應放的人物漂了，很好玩的。你不看看？”
王雨生聽後,十分生氣地說:“你們也搞這一套？那是封建家族的族長殘害汚辱女性的花樣啊！”他對她們的做法顯地不贊成,接着問,“這是你的主意？”
“是的。”黃鳳岐嘻嘻地笑：“這是以毒攻毒，以牙還牙，一報還一報。在漂他們的竹筏上寫上告示標語。一路上對百姓是個宣傳，對他們是個警告！”
王雨生感慨地說：“農民起義成功了。還是當皇帝啊！”
黃鳳岐想,你哪裡知道這是我爲了照顧姐妹們報仇的心理,不得已而爲之。她仍然笑着：“是嗎?”
王雨生望着河水，嘴角露出微笑：“我們在你們下游，能看到你們放過來的竹筏子的。”
後來，黃鳳岐聽說，那漂郝柏秋的竹筏和另外兩個財主的竹筏被王雨生部隊截獲，他們因此發了一筆大財。因爲郝柏秋等人感謝他們救命之恩，作了捐獻。不過。新四軍放他們回家也是有條件的，要求他們以後不準再搞雙人漂，也不得對虎頭山美女寨進行報復,老老實實做生意。
接着,百草湖英雄游擊隊召開了慶功大會。酒晏上,普大蓮在一邊喝悶酒,她酒喝得多了就嘰哩哇啦的罵人。這是爲啥呢?原來,姐妹們夫妻一個個團圓,她如今仍單身,小油頭死了,陳小手又到五指山裡去了,她感到心中空蕩蕩的。現在姐妹們終身有托,她的終身託付與誰呢?她有些後悔,當初如果不把小油頭打死而是抓得來,她現在也可與姐妹們一樣婚姻美滿了。想到這裡,她對沈山香說:“大姐,你還我小油頭來?”
山香見她臉紅脖子粗,以爲她喝醉了,說道:“三妹,那時是你叫我開槍的啊,如今怎麼又反悔了?”
大蓮白瞪白瞪着眼睛:“反悔了又怎麼樣?我就反悔了,你說怎麼的?”
陳木生見她這副模樣,對山香說:“要麼,我去五指山把小手兄找來?”
山香點頭,她想不給大蓮找個男人是不行的,況且陳小手這人不錯。
黃鳳岐聽後,卻狠狠地批評了大蓮,她認爲戀愛婚姻自由,用任何手段進行強迫都是不對的,爲了婚姻動刀動槍殺戳,更是人間悲劇。大蓮不服，因此。她仨開展了一場論辯。普大蓮認爲男人可以多妻多妾，那麼，女人也可以多男多嬖,男人怎麼要求女人,女人也可以怎麼要求男人,男人可以用武力降服女人,女人也可以用武力對待男人,大家扯平。這種論調她發表過多次,現在藉着酒勁她又發揮了一通。黃鳳岐要沈山香評判大蓮的這番話，沈山香搖了搖頭說:“我對你倆的觀點都不贊成。我認爲人的情愛跟老虎跟老鼠跟麻雀差不多，都是爲了繁衍生育。傳種接代。我主張爲了傳種接代，人可以不擇手段，對於不能傳種接代的男人，女人可以像螳螂一樣在新婚之夜就把他吃了。”
黃鳳岐聽不明白，問道：“大姐。母螳螂會吃公螳螂？”
“是呀。新婚之夜，剛**不久，母螳螂往往就把公螳螂吃了。”沈山香嬉笑着解釋說：“我這只是個比喻，那有人吃人呢。”
黃鳳岐感到大姐的觀點太極端,但一時也沒想出理由來說服她。
普大蓮見她不響，心裡好笑。她曾聽說黃鳳岐在上海與王雨生戀愛從來沒有擁抱過,也沒有親過嘴,說那是在精神上相戀。因此,黃鳳岐與王雨生常在黃浦江邊散步,吟唱什麼“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剛纔在湖邊蘆葦地,她和王雨生兩人又將《蒹葭》有滋有味地吟唱了一番,同樣沒有擁抱,沒有親嘴,你說酸不酸，有啥味道？愛就得去親去抱，抱着在地上打滾，光有精神不行。精神戀愛毫無趣味，又不實恵是不是?想到這裡,她說:“五妹,你那精神戀愛,空對空,實在沒勁。”
沈山香以爲精神戀愛就是在腦子裡想，在腦子裡想便是腦子戀愛，她說：“鳳岐，你應該去找你的白馬王子，剛纔就不該放他走,與他只作腦子裡的戀愛有啥意思啊？我看算了吧！”
普大蓮糾正她：“大姐，那不是腦子裡戀愛，腦子裡怎麼戀怎麼愛啊！能在牀上那樣抱着打滾麼？不能！”她撇着大嘴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陣以後。加重語氣說：“大姐，五妹那樣叫精神戀愛呢！”
沈山香摸摸蘋果臉,眨着眼睛說：“是嗎？你說的跟我說的還不是一回亊。怪不得五妹跟跟幾個閹人也那麼要好。”
黃鳳岐笑了，她曉得她學了心理學課程後,就開始與幾個同學的關係曖昧起來,搞起了心裡遊戲。她曾與一位外國傳教士相戀,與一位音樂家相戀,後來與王雨生相戀的時間最長,一直愛在精神裡。現在,她見她們拿她開涮。她臉上笑出酒窩,金魚眼閃動着,和藹地說道：“大家知道，馬大發不是閹人。他只落個閹人的名。不過，如果他真是閹人，我俚也應該承認他有戀愛的權利。”她告訴她們倆：“精神戀愛包涵很廣，對同性對異性，甚至對兄弟姐妺，父母都會產生精神上的愛戀。”
沈山香感到既新鮮又奇怪，但絕對不能同意；“那有什麼意思。又不能傳種接代，延續香火。”
普大蓮倒是明白了許多：“五妹，照你這麼說，爲了快樂。你我也可以戀愛了？”
“當然，那叫同性戀。”
普大蓮笑了：“那又不能生崽，大姐更不贊成了！”
沈山香見於荊花坐在一邊不響,她問道:“五妹,你對婚戀怎麼看?說說嗎!”
荊花嫣然一笑,玉觀音小臉發紅:“我隨大夥。”
大蓮追問她:“不行,這怎麼能隨大夥呢,一定要說自己的。”
荊花勾着頭,想了想低聲道:“我看要有情,情愈簡單愈好。”
黃鳳岐嚴肅地說：“我發現，我們姐妺對情愛、婚姻的態度有很大的不同，大姐的觀念最本源。是啊。情愛最原始的動力是爲了人本身的生命延續嘛。”
普大蓮仍然張着大嘴在笑：“我和衆姐妺是快樂型的，最實恵。蒲老闆,你說二姐的情愛是屬於什麼類型的？”
蒲天蕙很贊成黃鳳岐的愛情觀,她自己也有精神戀愛的傾向,怕結婚生子。她見大蓮點將,便對蔣俊英笑笑說：“這應該由鳳岐來說,她是戀愛理論家,她剛纔所言都極精闢。我不知說得對不對,二姐與邱次仁的那份感情是靑梅竹馬從小培養起來的，是煲粥型的吧。”
蔣俊英笑笑,未置可否。
經大夥這麼一討論，沈山香感到明朗了不少，並且。她認爲她的愛情觀念是大衆應具有的最基本的觀念，也可以說是最優秀的情愛觀念。五妹黃鳳岐的做法是最不好的，完全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害己害人。三妹快樂型的情愛太一般,二妹煲粥型的愛情太粘糊,四妹的愛情太單純,只有她的想法最本份。她把她的想法說出來,可是,黃鳳岐又提出不同的看法。
黃鳳岐說:“大姐的愛情觀最實惠,但也要根據情況而定。如果一家人口多了,你還拚命去生,就像青蛙一樣,一生一池塘那也不好了。如果人類繁衍太多,地球上待不下了,供應不起了,那也要少生爲好。”
沈山香反對說:“人多了,總比斷種好!”
普大蓮早忍不住了,嚷道:“爲了生孩子不愉快不行,在牀上痛苦誰願意幹哪事啊?所以還是我這快樂型最好。我看,五妹的那種精神戀,男女間不碰,這跟男的做和尚女的做尼姑差不多,除了對減少人口有好處,別的實在沒意思。”
蔣俊英一邊聽大夥討論,一邊在想怎麼發言。聽到這裡,她說:“我聽下來,你們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的看法是愛情是一個情字,這個情字是人與動物不同之處。大家知道,公狗與母狗有什麼感情,公雞與母雞有什麼感情?只有人才有感情,沒有感情的婚姻跟動物有何區別?跟雞跟狗不是差不多嗎?”
普大蓮聽了不舒服,反對道:“二姐,照你說爲了一時快活,那是動物所爲了,我不同意?”
這時,蒲天蕙想起了何仙姑,她覺得何仙姑捉男人來享受,她要在這裡建立女人王國她當國王,這超過一般人的想像。她問道:“黃司令,你的學問大,你說何仙姑的情愛是什麼類型的呢?”
黃鳳岐曾想過這個問題,她認爲在一些女性中有何仙姑的這種佔有慾的想法的人還不少,但由於女性在社會裡總是處於弱勢,所以,像武則天那樣當上皇帝的並不多。不過,女性在家庭中占主導地位的則比比皆是,家庭是女性成功之所。在社會上,要建立婦女王國當上女王是十分困難的,何仙姑乘亂世之秋企圖在虎頭山建立女人的王國終究失敗。想到這裡,她把這些想法說了說,然後說:“何仙姑的想法和做法,是佔有型的,暴力型的,報復型的,她那樣做是發動了男女之間的戰爭,也遠遠超出了人性!”
蒲天蕙見廚房裡幾個大碗菜都做好了,便想結束這場討論,她提意道:“現在,請黃司令總結一下,然後我們吃菜,好不好?”
衆人一迭聲喊好,黃鳳岐將高眉骨一俯,金魚眼發亮,顯出酒窩,微笑說:“關於愛情婚戀從古至今誰也說不清,還是讓各人去體驗吧,不過,我贊成大姐的傳種接代論,二姐四姐的有情論。好了,現在,我們要討論另一件大事,就是剛纔王雨生來希望我俚英雄游擊隊接受新四軍的改編,請姐妹們各抒己見。”
衆人進行了熱烈的討論,但意見很不一致,然後,大家決定以後再交換意見。接着,她們又對何仙姑等人的處理進行了討論,決定給她一條船,裝上她的金銀財寶與幾個保鏢去上海。放老醫生戈葫蘆去南京行醫。這個決定沈山香最爲滿意,她覺得五妹做事上路,說到做到。
幾個月後,百草湖英雄游擊隊煙消雲散。在大江南北只留下種種的傳說,不過,版本也不一樣。一說是黃鳳岐、沈山香、蔣俊英、普大蓮與於荊花這五人大分裂，有的參加新四軍，有的投靠了國防軍，有的當了湖匪。二說是鬼子包圍了虎頭山，她們在突圍時被日本鬼子打死，全部壯烈犧牲。三說是她們被鬼子打死的只是兩個人，她們其他三人都潛逃到上海，在何仙姑的幫助下做起歺飲業、旅館業、百貨業，後來成了上海灘商界大亨。跟本書作者講雙人漂故事的兩位老先生，他們倆堅持這一說。
黃鳳岐與王雨生的戀愛後來結果如何呢？我可以告訴讀者，由於黃鳳岐是個精神戀愛者，王雨生又調到華北戰場，同時，又由於馬大發被老醫生傷害的性功能又奇蹟般地恢復了，他緊追黃鳳岐不放，所以，他們的戀愛還有長長的路要走，那又是一部曲折而全新的愛情故事了。
作者是否要續寫他們三人戀愛婚姻的故事,那要看作者對愛情、婚姻、與人性的研究有沒有進展,有沒有新的發現,如果有所發現,那作者會再下去的。
朋友們,你說作者這種想法對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