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堯捏着茶蓋柄,以蓋沿輕輕拂着杯中的茶葉,不太以爲意地說道:“倒也沒聽黃主簿詳細道來,不過是言談間聽來的隻言片語,無非是他夫人不識大體,藉着身孕對身邊人橫挑鼻子豎挑眼,性子陰晴不定,叫人摸不着邊際,大家又不便與她爭論,唯有暗下里生悶氣,吞委屈!”
王洛堯低頭再啜一口,擡臉情意綿綿地看向蘇蘇,續道:“與她比起來,你實在是太通情達理了,即使身子不便至斯,你對諸多瑣事還事必躬親,所以,屋裡的人暗下都甚是心疼你!”
聞此,蘇蘇正回臉來,抿了抿脣,蹙着眉尖道:“我倒沒那麼嬌貴,自小就摔打慣了,不過是身上多了幾斤肉,不至於到了那般境地!黃主簿我沒見過,聽你這麼一說,看來也是個大肚量的丈夫!”
另一廂艾芙卻是聽出王洛堯這番話中的言外之音,她正擔心蘇蘇會不會識破而心生怨氣變臉,不想蘇蘇完全沒有聽出來,還兀自評價起黃主簿來,頗是忍俊不禁。
王洛堯之所以敢這麼說,其實他是瞅準了蘇蘇近來記性和邏輯有些混亂的空當,知道旁側敲擊地這麼說了,蘇蘇也只會聯想到表面的話意,卻不會往深了處想。
此時,見她神情呆呆地評論,心裡也是開懷,然面上卻是越發柔和。
他不指望蘇蘇會因他這一席話就能改變近來多變的性情,事實上,看慣她理智聰慧又狡黠精怪的一面,蘇蘇任性情急的這一面反讓他覺得甚是可愛。
蘇蘇則還在自說自話:“依我看,你還是私下同黃主簿與夫人相說一下。如果他家夫人並非有意,而周邊又都隱瞞她,由着她的性子戾下去,豈不對她們母子皆是不利?倘若說過之後,她仍是照舊,那又當別論!”
艾芙聞此,面上一緊。以爲蘇蘇是悟過來了。怕她往她自己身上引,繼而胡思亂想,遂趕忙擺正臉色。一邊自盅裡盛出一碗燕窩,從中舀了一勺送到蘇蘇嘴邊,一邊替黃主簿夫人說好話:“小姐,剛纔大少爺也說了。僅是從黃主簿的隻言片語來看,並非主簿夫人就當真那般脾性。咱們操他們那份心又何苦呢!咱只管照看好咱們自己就成!”
蘇蘇聽及,點了點頭,吃下勺中物,而後道:“你說的是這麼個道理。罷了,我也沒那個心神操他們的事!”
艾芙悄送一口氣,卻是不敢再朝王洛堯那裡看一眼。專心將半盅燕窩喂進蘇蘇腹中。
喂至一半時,一隻大手伸來。從她手中接過碗勺,卻是王洛堯,她趕忙讓賢,覷見王洛堯面上分明帶着濃濃的情意,遂極爲知趣地退出廳去,私下找來艾蓉,又簡單交待了幾句。
蘇蘇見王洛堯再要半蹲在跟前喂自己,不由面上一紅,低嗔着就要搶他手中碗勺:“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吃!”
“怎麼,艾芙餵你,你吃得恁香,輪到我,你便要自己吃了?”王洛堯胳膊一側,蘇蘇即落了個空。
蘇蘇面上紅意愈濃,扭過臉,嬌斥道:“我原還以爲你一慣是個正經的,最近我方始發覺其實你半點都不正經!”
王洛堯擱下碗勺,兩隻手撫上蘇蘇微隆的腹部,輕笑道:“若我只顧着正經,這裡頭的小傢伙可什麼時候纔能有?”
聞言,蘇蘇羞不可遏,起身便要走開,卻一把被王洛堯按住:“想進裡屋歇息?別動,我來!”
“哎,你!”蘇蘇低呼一聲,整個人已被王洛堯打橫抱起。
王洛堯湊近她的臉邊,啞聲道:“今兒個我難得休沐,自是要好好陪你們母子兩個!”
“誰要你陪——唔!”蘇蘇只來得及吐出四個字,剩下的便被王洛堯霸道地吞入口中,他僅用一隻半胳膊托住蘇蘇的腰臀,另半隻則穩住蘇蘇的後腦勺,不容她躲閃,好叫他吻個實在。
便是到了裡屋的牀上,王洛堯仍沒有鬆開他的口舌。
“噯——不能!”蘇蘇驚呼一聲,推開正欲解自己衣衫的王洛堯,“葉媽媽說了,這個千萬不能!”
王洛堯苦笑,重新伏到她耳側,靡靡道:“我問過郎中,過了三個月就能了!”
蘇蘇面色一緊,追問道:“你問的哪個郎中?”
王洛堯知她所想,在她耳邊輕笑着應道:“就知道你會這麼個反應,放心,我問得是外面的郎中,不是府裡的!”
濃郁的氣息直往耳朵裡鑽,蘇蘇忍住麻庠,趁機誘道:“爲了安全起見,不若我給你納個妾吧!”
此言一出,王洛堯頓時息了腹下之火,站起身子,面有不悅,負手道:“爲了等你,我幾年都能忍過來,何況眼下這種境況?你莫要胡思亂想,只管安心養胎!依我看,現在就很好,清靜和睦,你過得舒心,我過得也舒心!多一個人多一個麻煩,況且如今我的心裡也容不下別人半根汗毛!”
語畢,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長衫,大步就要踱離。
“喂——你先等一下!”蘇蘇掩下心口的亂蹦,叫住王洛堯,“素心齋那裡——”
聽及,王洛堯頓下腳步,回頭看過來。
蘇蘇微整領口,靜道:“婆母和祖母在那裡也待了不短時間了,咱們要不要向老祖宗求情,讓她們早些過回原來的日子?”
高氏畢竟是王洛堯的嫡母,雖然她做了許多不可原諒的事,但骨血裡總還是爲了王洛堯,現今自己與王洛堯情深意濃,便是看在他的份上,也該對婆母儘儘孝不是?
王洛堯聽了她的話後,卻是極乾脆地搖搖頭:“剛纔我就說了,現在這樣的日子就很好,她們那裡,前幾日我已着人帶了你懷有身孕的消息給她們。至於求情的事,你先不要管,一切還是以你和腹中孩兒爲主,等孩子平安落地,再提這件事情也不遲!”
這意思蘇蘇自然明白,王洛堯是怕萬一求情,老祖宗答應了,讓這兩人出來要是再有枝節橫生怎麼辦?
他說得對,其他的事情她暫且都別管,好好養胎方是正經,遂而乖乖地點點頭,不再言其他。
王洛堯瞥了一眼她尚未扣起的領口,喉間一滾,怕再忍不住,不敢多做逗留,摞下一句“我到前院書房去。”便匆匆走開。
蘇蘇看着合掩的房門,上身綿軟地倚到牀頭,頗有點失落的意味,黯然地仰脖盯着頭頂的紗帳,暗暗想道:她已經徹底依賴上這個人了!他的味道,他的懷抱,還有他的溫情,他的一切都讓她留戀不已,即使天天見面,仍覺不夠,恨不得時時依偎在他的身側。
狠狠甩了甩頭,拋開這些綺麗的念頭,再想到剛纔王洛堯聽說她要給他納妾時的反應,她心裡當然是歡喜的,只是如此來,肖雪勢必要多耽擱些時日了。
她不是不知道此舉無異於引狼入室,可以肯定,肖雪進門後是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呆着的,她企圖的怕是多得多。
只是,若置其於不顧,也就是置肖蒙於不顧,同理,也就是置匯珍樓於不顧。
不否認,之所以答應肖雪的無理要求,她還考慮到匯珍樓的未來。雖然匯珍樓由她一手創辦,但如果沒有肖蒙,她決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輕鬆,匯珍樓也不可能達到現在這種如日中天的局面。而肖雪在肖蒙心中何其重要,她比誰都清楚,儘管肖蒙一樣地不願意讓肖雪進侯府給王洛堯做妾,可要是拒絕的話從她這裡吐出,肖雪當真走了極端,她不敢保證肖蒙會不牽怒於她。
那樣一來,她還怎麼好意思繼續聘他在匯珍樓營生下去呢?
匯珍樓就像她腹中這個胎兒,也是她不可割捨的一部分,她一路見證它從無到有,見證它從低迷到輝煌,就不會坐視它曇花一現一般迅速地蕭條下去。
所以,肖雪,終究還是要尋個時機將她納進香浮院來的。
蘇蘇閉上眼睛,對於肖雪,她這裡充其量是力保她能在規規矩矩的情況下衣食無憂,至於別的,就要看她自己造化了!
想着想着,腦子裡忽地就想起黃主簿夫婦,再想着想着,就聯繫到王洛堯說的那番話,此時品來,似乎是話裡有話啊!
蘇蘇一想到此,慣性地就要不悅,就要起怒,當胸口開始起伏時,眼看脾氣堪堪上來時,她驀地冷靜下來,稍一思索便是豁然開朗:原來某人實是用心良苦啊!
不經他這麼一提醒,她確是沒有意識到近來自己的脾性有糟到那般境地,可一番回憶過來,她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表現得着實過了點。
憶及自己種種急躁,相反再看王洛堯,至始至終都是陪着一張溫情笑臉,時不時還會不期然地給她上演一出甜蜜戲碼,十足十得寬容大度,倒是讓她有些自慚。
意識到此,蘇蘇自然學着調整自己心態,再者,易怒易急的性子也不利於腹中胎兒的成長不是!
蘇蘇悄然的轉變,衆人看在眼裡,除了艾芙猜中箇中緣由,別人雖稀裡糊塗,卻也沒當回事,在用心照料主子的同時,勻出些心思準備過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