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兩月裡,除了盡心安排府中諸事,蘇蘇還悄下跟着安容好生學了騎術。騎馬她會那麼一點,但算不得好,此去登州,路上若是乘馬車怕是既惹人眼目又耽誤行程,所以,她準備同安容他們一塊兒騎馬上路。
“你那邊的人手備得怎麼樣了?”蘇蘇把馬繮遞給安容,順便問她。
“一共十一個人,我特意找了幾個原籍京東人氏,這樣一來,沿途也方便些!”安容接過馬繮,同時應道。
“十一個人怕是人數有些多,這麼一行人馬很難不引人注目,加上你五六個就足以!我們只是去打探消息,有了消息就儘快趕回!”蘇蘇雖以爲人數越多越安全,但又怕動靜大了惹來是非。
“嗯,夫人說得是,所以婢子將他們分作兩撥,一撥隨同我們一起,另一撥遠遠跟在後頭行走!”
聞言,蘇蘇不由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安容微垂頸子,將馬拴到馬棚中。
“沿路的情形你可都有打聽過?”蘇蘇撣撣身上的塵土,又捋捋因爲騎馬被風吹亂的髮髻,問道。
“登州是濱海之城,選在那裡作爲大本營,成王定是做好舉事失敗後方便走海路遠走高飛的打算。”
聽及,蘇蘇立時想到另一個人,達燁,他在海上混跡多年,成王看上登州,怕是多因此人之故。
安容瞥見蘇蘇面上神色微有遊離,卻還是繼續道:“過了江之後,咱們經由楚州、海州、密州,最後到達登州,如果路上通順的話。最快也得耗費大半個月的時間,如果不順的話,可能時間還會長一點!要是夫人願意走海路的話,便要近上許多!”
蘇蘇回神,忙搖了搖頭:“算了,還是走陸路穩當一點!”
“是!”安容點頭,“婢子聽聞。此次幾個王爺爭端歸爭端。卻是京都簽了一紙協議!”
“什麼協議?”蘇蘇凝起眉頭,看向安容。
安容恭聲迴應:“不過這消息婢子不知真假,但過了江之後就可以親眼見證其真假了!聽說爲了不蹈當年覆轍。這一回奪位歸奪位,幾下約定,只攻城不掠城,不得過度驚擾百姓!”
“哦?”蘇蘇的確很是意外。“只攻城不掠城?”
“說是如此!婢子也發現近來江寧城外的流民似乎不像上半年那麼洶涌了,說不定跟這消息有一定的關聯!”
蘇蘇一聲低嘆。雖然太宗當年的奪位之爭她只在野史上略有所知,但整個大梁因此生靈塗炭卻是不爭的事實,都是周家的王朝,若是爲了權位爭奪把江山搞得烏煙瘴氣。實在得不償失。如果這一代王儲們能夠吸取教訓,私下訂立那樣一個心照不宣的協議倒是大梁百姓不幸中的萬幸。
“這兩天你就準備乾糧,我找個機會同老祖宗說一下。然後咱們就出發!”蘇蘇提到老祖宗時,語氣不自覺地弱了下去。她本來不打算同她老人家交待的,但侯府這麼大攤子擺在這兒,她不告而別只怕要引來亂子,雖然老祖宗會不會答應她心裡沒有底,可不管怎麼說,登州之行她都是去定了。
翌日,晚飯蘇蘇特意到朝暉園裡陪畢氏一道用,畢氏近來吃得越發少,爲此何媽媽焦慮得不行,這一頓許是因爲有蘇蘇相陪的原因,畢氏比平時多用了半碗稠粥。
何媽媽遂而就對蘇蘇央道:“既然現今大少奶奶也是一個人用飯,不若以後都到這裡來同老祖宗一塊兒,多一個人的話,胃口說不定也能好一些!”
蘇蘇聞此,看了一眼畢氏,沒有忙着應聲,而畢氏則是擦擦嘴角,扭頭瞥了一眼蘇蘇,對何媽媽遞個眼色,何媽媽知趣,即時退到廳外去。
“可是有話要說?”不等蘇蘇說明,畢氏已經猜到蘇蘇今晚有事要同她說,遂幫着把話引出。
蘇蘇倒也不怎麼意外,最近她極少到朝暉園來吃飯,今兒個主動跑來,以畢氏的精明,豈會猜不到?
於是,她低了眉眼,溫吞着道:“老祖宗您明察秋毫,什麼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這些日子,你又忙着授藝,又忙着交待,我不聾不瞎,能摸出你的心思也不難!”畢氏雙手交握腹前,一雙目光落在桌邊上的湖綠地粉彩茶盞。
蘇蘇聽及,立馬坐直上半身,道:“那,您……的意思?”
畢氏扭過臉,看向蘇蘇,嘆道:“我若不允你,你就不去了?”
蘇蘇面現糾結,片時後重新低下首,低聲道:“不瞞您說,我這心裡已經是承受到極限了,禹兒至今下落不明,我必須要親自去一趟才能心安!請您成全!”
畢氏那廂沉默了。
蘇蘇兩隻手揪着衣袖,其實來之前,她沒有多大信心覺得畢氏會應允她的遠行,但她還是要先行說明,這樣等她偷偷離開後,畢氏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什麼時候走?”
畢氏突然發聲,且問的還是這個問題。
蘇蘇驀地擡頭,據實道:“原計劃是大後天!”
不想畢氏再次閉言,半晌才啓口:“北邊戰亂,你這時候跑去無異於自討苦吃,但我素知你個性,就算我不應允,你也會執意前往!罷了,你去吧!對旁人只說回孃家一趟!你卻要一路保重,速去速回纔好!”
蘇蘇吸了吸鼻子,應道:“老祖宗的話,蘇兒一定謹記!還請老祖宗放心,務必保重自己身子要緊!”
畢氏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輕嘆着作勢起身,蘇蘇忙上前攙扶,並將何媽媽喚進來。
從朝暉園出來後,蘇蘇的心就起伏不定,難以言喻的擔驚感懷。
不過好在畢氏最後竟是答應了她,這樣卻是最好不過了,她在外面也能心安許多。
回到香浮院後。她即把自己遠行的打算同屋裡的人說明,炸開鍋是肯定的,但老祖宗那裡都搞定了,擺平一羣下人,她自然不在話下。
兩日後的一大早,她與安容準時自府中出發,身上帶了許多盤纏還有乾糧水袋。當她們二人行到街口時。安容安排的五個人及時現身,五人各色打扮,但皆是素色爲主。
蘇蘇四下瞅了瞅。安容知她所想,遂道:“還有六個人在十里以外,沿路我會給他們留下記號!”
爲了方便起見,蘇蘇和安容也都換了合體的男裝。包裹中也多帶的是男裝。安容骨架寬大一些,個頭也較蘇蘇高一些。所以穿起男裝來頗像那麼回事,不過蘇蘇卻因身形太過女氣,男裝打扮就遜上許多,稍注意幾眼便能識破。
好在現下是冬天。她在外裳裡面多套點衣服,把骨架加寬一點,好歹也能將就。至於臉面,她則乾脆戴了個裘毛領。豎起來時可遮下大半張臉。
安容準備給她介紹這五人,結果蘇蘇急着出城,揮了揮手:“一邊走一邊路上說吧!”
安容覷了一眼身後幾人,對蘇蘇點點頭,一行人即快馬揚鞭。
這五個人其中四個祖籍是京東人氏,雖在江寧呆了許久,但小時候幾乎都是在京東一帶生活過。
經過兩個月多的訓練,蘇蘇的騎術雖不能說精湛,但不至於拖安容等人的後腿,爲了防止她由於長久騎坐而臀股磨傷,安容特地給她制了一副表層極是鬆軟的馬鞍。
快出城時,安容已把身後跟着的五個人大致情況同蘇蘇彙報了一遍。
蘇蘇對幾人大概瞭解之後,扭頭對安容嘀咕了一句:“但願這一路上能平安無事,用不着他們最好!”
安容會意,目光直視前方:“待過了江之後,局勢如何,我們便可一睹!”
一行人很是順利地進入到淮南的楚州地界,許是戰火還未燒到此城的原因,雖然城門仍然進出自由,但城樓上甲兵肅然,一派嚴陣以待的架勢。
因爲是路過,只需在這座城裡住一晚上便離開,所以蘇蘇一行七人入城並不爲難。
楚州城地界寬長,然城內不算大,她們不願多惹是非,在鬧市街心尋了間客棧入住。
半個時辰後,安容報說後面跟着的六個人亦成功進城,並在附近的一間客棧住下。
晚飯時,蘇蘇單獨留在房內用飯,而安容等人則到樓下吃坐席,順道打探打探附近一帶的消息。
“有沒有什麼可用的訊息?”安容同蘇蘇共住一間,以便貼身保護,她一進門,蘇蘇就問。
安容聞言,一隻手撫上下巴:“我們可能得臨時改換路線!”
“爲什麼?”蘇蘇仔細研究了一下安容提供的路線,應該算是去往登州最近的線路了,是以聽到安容這話不由有些着緊,眼下她恨不得一下子飛到登州城纔好。
“下一站是海州城,據說那裡是康王的據點,對過境的審查極是嚴格!”安容面色不無凝重。
一聽此話,蘇蘇也猶豫了,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各方勢力都在嚴防細作,寧願誤抓也不敢誤放,像他們這一行人,商不商,旅不旅的,很容易被當成細作拘禁起來。
如果要冒險,倒不如另闢路徑,只是多耗些時間罷了!問題是,她們目今對各個城的情況皆不甚瞭解,誰曉得下一座城又是個怎生情況?萬一又碰到韓王的地盤呢?
安容似是勘破她的心思一般,說道:“最穩妥的是明早天亮後,派人到城外去打聽打聽,然後再行定奪!”
蘇蘇誠以爲然,兩人就這麼議定,接着便簡單洗漱了就寢。
起初蘇蘇睡得不踏實,直躺了許久纔有睡意涌來,但那時已近子時。
迷迷糊糊間,外面似是呼聲大作,角鼓志四起,蘇蘇只當自己在夢中,翻了個身繼續淺眠。不想卻被安容搖醒。
“怎麼了?”蘇蘇方纔驚覺,一個激靈打過即麻利地坐起穿衣趿鞋。
已經衣裝齊整的安容搖搖頭,見蘇蘇起來,便轉身跑到窗前,推窗探身往外查看。
城門處火光跑動,震喊聲正是源自那裡,怕是情勢不妙。
蘇蘇此時已神識清醒,這麼深的夜,定是發生了極其要緊之事。
突然,有人叩門。
蘇蘇神經崩緊地看向安容。
安容卻是遞她一道安撫的眼神:“是朱煥!”
雖不知她是如何憑斷叩門之人就是朱煥,但蘇蘇微微放鬆了心絃。
門打開後,果然是膚色最爲黝黑的朱煥立在門外。
朱煥瞥見安容身後的蘇蘇,俯首見禮。
蘇蘇點點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朱煥回道:“有人率部夜襲,多半是康王的手下!”
真是好巧不巧,楚州一直就在嘴邊,然康王早不進攻晚不進攻,偏挑在她來到楚州之時攻城!
“情況如何?”安容接着問一句。
“超羣已經在第一時間跑去查探了!一有消息就回來彙報!”朱煥應道。
蘇蘇聞此,不由掃了一眼朱煥,路上之時,他們五人極少說話,因而她很難對他們的性情作出評斷,但只此一件事,可見他們反應之迅捷,思維之敏銳。
“知道了,這裡有我,你先回去吧!”
關上門,安容給蘇蘇倒了一杯水,見蘇蘇穩穩地接住水杯,並不如何慌亂,心下不禁詫異,尋常女子遇着這樣的狀況,只怕多半是要沒頭蠅一樣,很難能夠平心靜氣下來。
不過此時的蘇蘇並不像安容所看的那樣,她的心裡還是很沒底的,只不過如今的她已經練成臨危不亂的膽識,面對類似生死時刻,知道慌亂是無濟於事的,惟有鬧中取靜地思考對策方纔是正經。
外面的喧鬧聲越來越大,漸漸地整條街都亮起燈來。蘇蘇自樓下往下看時,發現不少人都站到街上,奔走着詢問情況,卻沒有人收拾包袱隨時準備逃難。
看來,安容之前打聽來的那條協議多半是真的了。
不曉得是誰從中做的這個斡旋,能夠讓爭權多方遵守這樣一個議定,足見此人的膽略和遠見,只是,他又憑什麼讓大家心甘情願地遵守呢?就不怕成王抑或康王、韓王黔驢技窮之時,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