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就那麼回海上,我會甘心麼?”達燁明明話語不急不緩,蘇蘇也以爲他還要和她再聊一會兒,不料他這話一落地,便大手一抄,將蘇蘇整個人從被子裡撈了,然後將她嘴巴一掩,飛速遁離臥室。
蘇蘇情急之下不忘幫手中剪刀藏入袖深處,達燁的速度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做出自刎的動作威脅他,只好先看他舉動,之後再見機行事。
跟着他一路左拐右繞,很快來到一堵牆跟前。
蘇蘇瞄見牆跟下襬了幾塊假石,接着就見達燁扛着她,踏上假石,攀上牆頭,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將她劫出了潘府。
達燁行止如此熟稔,蘇蘇甚至懷疑此舉他可是經常爲之?
因爲嘴巴被封,只能一直默然,但她眼睛還是管用的,便一路瞪着眼睛,試圖記些路徑。
許久之後,達燁終於將她嘴中堵物摘除,然後把她塞進一輛馬車。
達燁正要關起車門,蘇蘇嘩地自袖中抽出剪刀,抵上脖頸:“還以爲當初在遼山就要再使這一招,不想沒有用上!此次補上!”
“看不出來,你竟是慣用這等伎倆!”達燁停止關門的手,眼睛微眯,但半眯的眼瞼下,他的目光仍是很不爭氣地盯住蘇蘇手中的剪刀。
行走海上,爲非作歹二十來年,如今,他竟然在面對這等架勢時,一時間手足無措。
蘇蘇面容整肅:“你不要再妄想拿我怎麼樣了,倘若還是當年的話,我沒有嫁人也沒有生子,你這麼做,也許我會依從你,只是,現實是,我已嫁人,也生了子,不可能了無牽掛地隨你走!你要強迫於我,左右是個痛,不若就此做一個了斷!”
達燁眸光驟冷:“你最好是放下剪刀,識趣地跟我走,至於王洛堯,你不要再心存幻想!”
聞此,蘇蘇心頭一震:“你這話何意?”
達燁冷哼:“我這麼久纔來找你,你覺得是爲什麼?而最終是我來找你,而非你的洛堯,你就想不出點什麼麼?”
這一句莫若一把利劍,直刺蘇蘇心口:“什,什麼意思?你們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老早就說過,王洛堯不適合你,隨我走,我給你想要的生活。
蘇蘇心底一片冰涼,聽了達燁的話,苦笑:“其實看起來你們二人性情不同,事實上,從根本上,你們二人有一個絕對的相同點!”
達燁靜靜地看着她,等她說完。
“那就是自以爲是!”蘇蘇答案揭曉,“所以,你並不比他高明到哪裡,就算我隨你走,你也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真要強行脅迫於我,好,給你我的屍首!”
達燁眼看蘇蘇要自盡在他面前,急忙以誘餌阻止:“難道你不想知道王洛堯到底怎麼個結局麼?”
果然,蘇蘇手上一滯,喉間一動,頗爲艱難地吐出五個字:“他是活是死?“
達燁沒有正面回答:“就算沒死的話,也同死大差不差了!”
這等話語砸在蘇蘇耳朵裡,無異五雷轟頂:“他人呢?他現在在哪兒?”
“所以,你同我走,是最明智的選擇!我知你同他根本就是被硬搓合在一起,如今他已非你良人之選,眼前正好又有個更適宜的人選,聰明如你,該不會這般不知進退吧!”
蘇蘇在自達燁口中聽說王洛堯眼下處境與死無異,腦中頓時轟隆隆一片,腿腳也似被抽走了力氣,幾欲站立不穩,幸脖子上傳來的一絲刺痛讓她腦際留出一片清明。
“沒錯,你說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只是,那些都是當初。我和洛堯之間,別人是不會明白的,便是我自己在此之前也沒有多明白,不清楚對他究竟愛有多深,情有多厚,只是,就在剛纔,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就清楚了,原來,沒有他,我也不願活下去!謝謝你,是你讓我徹底看清了自己,是你讓我體味了這份至深。你要帶我走,可以,我阻攔不了你,但我可以阻攔我自己!”話音一落,蘇蘇手上一個用力,剪刀鋒利的尖頭深深刺入脖頸中。
車頭的達燁目眥欲裂,偏又心痛欲絕,他一下子搶上車,抱住癱倒地的蘇蘇。
“你果真寧願死,也不願跟我麼?你果真對王洛堯是死心塌地的了麼?”達燁看着臉色已經蒼白的蘇蘇,低聲呢喃。
蘇蘇瞭解達燁的性情,知道他一定是準備帶着她逃回海上,重操舊業,一旦到了海上,她便再無迴歸的可能,一想到那樣的結局,再加上聽到王洛堯生死不定,一下子就心灰意冷,沒了求生之意,索性以死明志。
剪刀入頸之時,脖子火灼一般,很快就有熱流涌出,順着脖頸流到鎖骨下,雖然以前沒有經歷過,但她知道這一剪子下去,必死無疑了,反正渾身本就沒了力氣,再加上毫無求生之念,所以,很快就暈了過去,失去知覺。
原以爲醒來之時,一定是到了黃泉路上,不想,周遭一片黯淡,看了一會兒,她不確定地暗忖:怎麼還是在馬車裡?
她撐着坐起,發現她不但當真置身馬車,而且這馬車還是一開始達燁帶她上的那輛,眼下竟是原地靜止的。
原來,她沒有死成!
哪裡出差池了?怎麼刺進脖子裡還沒有死掉呢?
她卻是不知,脖子上也有一片了,不到處都是血動脈,如果沒有刺中血動脈,只是刺中肌肉,哪裡就輕易死掉的。
蘇蘇摸摸脖子,手下是厚厚一層布料,知是有人幫她包紮了傷口,那個場景下,除了達燁沒有別人了!
想到達燁,蘇蘇伸手撩起車簾,往外看了看,馬車確實沒有行駛,是靜止的,外面是一面牆,她推開車門,發現馬車停在一個窄巷中,而達燁,已沒了影子。
蘇蘇不明所以,重新回到車上,果不其然,在車廂壁上,她看到了一個手跡:他在泉城!
泉城!
他,一定是王洛堯了!
那麼,這個手跡就是達燁的了!
他這是放過自己了!
蘇蘇閉目,心口如堆重石:泉城,難怪達燁要說他與死無異,想必依他的話意,洛堯定是感染了麻風病,否則他不會那般自信地跑來京都,也不會那般自信地道破洛堯的處境。
心如刀割,王洛堯追去泉城,一定是以爲她還在泉城,再加上達燁作梗,這才害上麻風病。
天塌下來了!
蘇蘇仰天痛嘯。
神經鬆下來後,蘇蘇擦掉臉上的淚水,她從車內翻出一件披風,然後把頭皮束至頭頂,親自來到車前,駕車出了巷口。
天色已經亮起,不少早點鋪已經開業,蘇蘇摘下一隻鐲子,的劈兩瓣,分別給了兩個早鋪的店主,請他們跑一趟潘府,讓他們速速派人前往泉城,就說他們要找的人就在泉城。
她找了兩個,擔心一個的話,萬一店主只收鐲子不辦事,兩個的話,起碼保障一些。
她這鐲子翡翠料的,只有行家才能判斷出其中價值,尋常這些小鋪主怕是很難估出價值,而且她大方遞上,不似特別貴重,想他們不會爲了一隻不知價值幾何的鐲子,毀了信譽。
蘇蘇沒有回潘府,選擇徑直先行,一來她發現馬車離城門很近,二來她見夫心切,一刻也等不了。
之前她到過泉城,一路也是從泉城到的京都,如今從京都趕去泉城,還是有些經驗的,實在不通路,還有嘴巴,總之,她也顧不得生命安危了,王洛堯爲了救她,可以不顧自己安危,她又憑什麼畏首畏尾的。
眼下,他一人被困泉城,生死未卜,飽受病痛,她必須儘快趕至,同他一起面對。
蘇蘇交待完,便順道囤了一包裹的糕點,然後又去典當行當了另一隻鐲子,兌了些銀兩,即驅車前往泉城了。
一路快馬加鞭,晚間則尋最大的館舍入住,次日天一亮接着出發。
一連多日的駕車和顛簸,蘇蘇體力和身體的消耗都已近極點,但離泉城還尚需四五日的路程,權衡之下,她還是僱了個年紀大的車伕替自己趕車,否則只怕到了泉城她也累倒了。
而京都,潘欣文和蘇貝在接到蘇蘇的鐲子之時,便第一時間通知了宮內的衛國侯,衛國侯一聽王洛堯落在了泉城,預感不妙,他自然知道泉城的情況,因爲戰事,朝廷無暇顧及其內麻風病疫,所以僅是採取了封城鎖城的法子,以防疫情擴散。
一聽說他的孫兒被困其中,心焦不已,立馬宣了兩個對處理疫情有經驗的太醫,尋問對症情況後,便派他們跟隨大隊,再帶上潘欣文直奔泉城。
一隊人馬亦是快馬加鞭,早出晚歇。
但因爲消息滯後一些,再加上入宮和出宮兩下耽擱,落了蘇蘇近半日的路程。
衛國侯沒有跟隨,年紀太大,老骨頭禁不起折騰,潘欣文帶的頭,一路他心情忐忑,一邊擔心蘇蘇,一邊又操心王洛堯,只嘆這對鴛鴦真是多磨難。
不知是不是因爲知曉王洛堯處境危機的原因,蘇蘇餘下的一路,腦中皆是同他的點點滴滴,每一次回憶,胸口便痛一次,一次比一次痛,到了泉城外,她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城門一如上次她來的時候緊閉森嚴,門口還有一羣守衛。
蘇蘇換下車伕,自己獨自駕車驅近城門,跟守衛一番交涉,竟然成功入得城門。
當厚重的城門在身後重重合起時,蘇蘇深吸一口氣,然後繼續駕着馬車沿着主幹街道往內深入。
路上行人還是不多,一方面很多人及時撤離,另一方面許多人死於麻風病,導致人口銳減。
可即便如此,想找一個人仍如大海撈針,何況王洛堯並非本土,認識他的人很少,便是打聽都難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