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辭瞧見東風笑站在前面,瞧見那婆婆面上竟是恍惚帶笑,卻不知東風笑腦海中所想的那昔日之事。
“婆婆,我二人是要上這月陽山辦事的過路之人,旅途奔波,只盼您能收留個把時辰,我們一會子便離開了。”東風笑回過神來,對着那婆婆說得恭敬。
那婆婆聞聲一愣,頹然搖了搖頭,卻依舊是側開身去拽開門讓他二人入了屋:“若非是什麼性命相關的要緊事,那邊快快回去罷,莫要在此處糾纏了,這月陽山……如今上不得了。”
東風笑微微一愣,啓口問道:“上不得?卻是爲何?”
那婆婆從一側端了熱茶給他二人,嘆口氣道:“這山早就不是先前的月陽山了,大雪早就封了山,那山上的雪格外得大,將山上的兔子野豬都給凍得結結實實的,一開始,村裡人得了個撿了便宜的消息,就都往那山上跑,想着白撿幾個野味回來,可是沒過幾天,就凍死了好幾個人,後來,那山上雪積得太多,頻頻雪崩,那山腳緊下頭本還有幾戶人家,這一鬧騰,一戶被埋,其他的全被生生嚇跑了。唉,這山,怕是中了邪……去不得了、去不得了。”
這婆婆絮絮叨叨地勸着他二人,東風笑顰了顰眉,心裡也有些犯難。
可是,如此的交代,分明又同元封的說法如出一轍。
那婆婆安頓好了二人,囑咐了一句,便要出去添些柴火來,而東風笑咬了咬脣角,竟是下意識地看了看玉辭。
在他還沒變的時候,只要他在,她便安心。
倏忽間,東風笑意識到,自己如今再瞧他,不過是自欺欺人,掃了他一眼,又想裝作毫無事情的模樣扭回頭來。
“還是打算去?”那邊,玉辭卻是瞧着她,淡淡啓口。
東風笑微微一愣,繼而又扭回頭去瞧向他,遲疑了一二,繼而堅定地點了點頭:“不錯,如今這事出詭異,才說明有問題,也許我聽到的說法是對的。”
玉辭聞言,眸光閃了一閃,繼而點了點頭。
“好。”
“如若……如若那山上當真冷,那便試着用內力撐住,到時候若是撐不住了,我們便下來。”東風笑顰了顰眉,繼續說着。
“好。”玉辭又點了點頭,彷彿是無條件地服從於她。
二人歇了一會子,謝過了那婆婆,帶上行李又出了門,好在這婆婆心善,給了二人一個可以肩挎的口袋,這纔不需得用手去拎着行李,此外,背在身上,到還能抵禦寒風。
東風笑和玉辭又在這鎮上尋了些補給,隨後便上了路。
前方的月陽山巍峨而又高大,如今盡是白雪,可謂銀裝素裹,映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彷彿是鱗光遍佈的湖面,美麗得緊。
可有的時候,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是危險。
而東風笑也不曾想到,自己方纔入了山不久,便會如此趕巧地逢上一場危險,或者說,也可以算是‘一語成讖’。
——那便是,雪崩。
他二人沿着只有一個大致形狀的上路上前,走了約摸兩米,這一路上,瞧見了不少凍成冰雕模樣的動物,甚至還有幾個人形模樣的冰雕,因着那上面覆滿了沉沉的雪,故而也只能大致判斷。
那些村民只是普通人,沒有內力可言,故而在這一處,便會被悽慘地活活凍死。
而他二人雖然有內力支撐,卻也不知道能撐到幾時幾刻。
他們還不知道,此時真正支撐着他們的,並非是內力,而是冰蠱花。
東風笑忽而停下腳步來,只覺得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些許奇怪的、異樣的聲音,卻又說不分明。
繼而,地面也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
東風笑一愣,下意識地便要後退,一旁,玉辭顰了顰眉,擡手拽過她的手臂來,便要想着一旁的一處高聳而出的巨石上飛躍而去。
東風笑瞧見他出手極快,竟是下意識地一個躲閃,生生躲過了他的手去。
玉辭見狀失笑,卻是飛快地停下了想要向上飛躍的腳步,顰了顰眉,擡手又要拽住她:“可能是雪崩!別留在這裡!”
東風笑聞言心頭一窒,任憑他抓住她的手臂,可只是須臾間,便只見前方的陡坡之上,鋪天蓋地的雪如海濤一般拍打而下……
繼而,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墮入了一片漆黑和冰冷。
呼吸也漸漸被封存住,她掙扎了許久,便逐漸失去了意識。
遭遇這一場雪崩的感覺,彷彿是被寒冰盡數封凍,嚴嚴實實,掙脫不開,分分明明是發寒得緊,可是又無可奈何。
直到,一泓熟悉的溫暖,匯入她的脣間……
雪崩已然停了,玉辭坐在一棵樹旁,任憑東風笑閉着眸子枕在他膝上。
他沉了口氣,兀自垂了鳳眸,方纔那一瞬間,真真是九死一生。
他擡着手理着東風笑落了不少雪的亂糟糟的頭髮,手臂在她面前掠過,卻忽而覺得腕部一片刺痛之感。
玉辭一愣,循着痛感望去——卻只見東風笑啓了口,竟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他能感覺得到,她已經探出牙齒來咬破了他的皮肉,如今一眼瞧去,也能隱隱約約瞧見幾絲血色。
他顰了顰眉,本是下意識蓄了力的手腕忽而又卸了力來,任憑她咬着,吮吸着自己手腕的鮮血,只是低下頭去,細細地打量着她。
東風笑依舊是緊閉着眸子,呼吸也分外均勻,分分明明是不曾醒來的,可是卻如此有主動意識地咬住了他的手腕吸血。
是下意識嗎?
陰差陽錯間,玉辭的腦海裡彷彿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生生撞入,可當他想要細想的時候,又化作了一片空白。
怔愣間,他竟是不由自主地將她抱在懷裡,取開他的手腕去,自顧自將自己的頸項向她脣邊送去……
可他這麼一動彈,驟然間只覺得腰間一緊——他一愣,低頭掃了一眼,發現如今竟是被她生生鉗住了腰去。
她的動彈也驚醒了他的怔愣,玉辭愣了好大一會子——他究竟爲何,會下意識地將自己的頸項送予她,難不成是任憑她撕咬?
可是他終究也不曾移開去,依舊是保持着如此的姿勢,便將頸項擺在她脣邊。
他隱隱地覺得,若是她真的取了他頸項裡的血,興許,他能知道一些很熟悉的東西……
至少,如今這感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卻彷彿總是隔着些東西。
東風笑閉着眸子,卻是依舊不曾放開他的腰來,漸漸的,她緩緩地、緩緩地將脣湊近了玉辭的頸項……
玉辭只覺得這個女子周身都有一種莫名的寒涼,可是如今天這般冷,自己竟然也沒有抗拒於這種冷,他的反應,自己都覺得奇怪。
直到她將冰涼的脣覆在他溫熱的頸項上,玉辭沉了口氣,垂了眸子來,等待着那狠狠的一口,直接落了血來。
可是,她的動作卻是停了。
東風笑分分明明還不曾醒,可是她只是將脣覆在他的頸項上,久久也不曾下口。
此時此刻,東風笑只覺得自己歡喜的氣息又環繞在自己的周遭,她永遠不會忘掉的,便是他的髮香。
直到她感覺身子漸漸暖了過來,意識也逐漸恢復,終於迷迷糊糊睜開眼來。
恢復了意識和感知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地一愣——如今這一切也真也假,真,是因爲如今面前依舊是茫茫的雪野,寒風依舊是冷得刺骨;假,是因爲如今,她竟被他緊緊抱在懷裡,而她早就在心中明瞭,這樣的可能性,早已微乎其微……
東風笑下意識地顫了一下身形,繼而,狠了狠心,擡手便要推開他去。
玉辭微微一怔,倒也是順順從從地鬆開手來。
“謝謝。”
東風笑擡眼瞧了瞧他,啓口道出這兩個字。
玉辭垂眸看了看她,微微搖了搖頭:“不妨事。”
這三個字,這一幕便撞入東風笑的腦海中,熟悉得很,可如今她早已清醒了,他依舊沒想起她來,他還是那個冷冰冰的她。
方纔他之所以抱住她,也許……只是覺得她太涼,怕她凍死,而他也一併沒了解藥罷。
那邊,玉辭拂了拂袖子,從從容容立起身來,向着前方看了一看,繼而,沉聲道:“我瞧着前面好了許多了,方纔的情況……應當不會再發生,你若是還撐得住,我們也可以再往前瞧一瞧。”
東風笑坐在雪地裡,聞言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又點了點頭:“好,那便再走走。”
玉辭點了點頭,俯下身子來將手遞給她,便要扶着她立起來。
東風笑本想自己拄着槍站起來,可是瞧見他伸出來的手,陰差陽錯間,竟是放開了撫在槍桿上的手,放入他的手中。
他的手,很暖,很有力。
她愣愣地隨着他站起身來,卻在回過神來的一瞬間飛快地將手從他手裡抽了出來,真真是好比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東風笑自覺地、輕輕搖了一搖頭。
——不成,不成,她不能這麼傻,如今他的溫柔,早便不是當初的溫柔了,若她懷着念想再不顧一切地撲進去,那便真真是飛蛾撲火了。
玉辭見狀,不着痕跡地顰了顰眉,繼而收回手來,回過頭去看着遠方。
“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