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碧兒瞧着,如今咱家要想過好日子,總歸也要有個人出去,碧兒想讓弟弟考出去,再說了,那上面只要兩年,兩年過去,碧兒出來了照樣能嫁人,如此還能學些東西來,可比……可比呆在家裡強的,何況如今,我身爲家裡長姐,也該給家裡做些什麼了。”碧兒咬了咬牙,低聲說着。
那婦人不言語,不過顯然是猶豫了。
這一家三口氣氛焦灼,直到那婦人咬了咬牙,看向大漢:“他爹,你怎麼個主意。”
那大漢沉默了一會子,忽而說着:“看丫頭的注意吧。”
這話說的,顯然是同意了。
其實這尋常人家,有的時候,就是盼着自家小子混得好,姑娘心疼歸心疼,也不是最爲重視的。
那婦人嘆口氣,繼而從懷裡取了不少東西給碧兒:“丫頭,便去試試,委屈你了。”
碧兒聞言點了點頭,繼而接過東西來,一步一步排了隊去。
眼圈已經紅了,可是爹爹孃親,這個家,更加重視的肯定是弟弟,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去遷就,習慣了去犧牲。
那邊大漢和婦人默然立在原地,自家丫頭是標誌的,只是不知能不能選的上,他們心裡猶豫,如今卻也只能在這裡等着。
過了一會子,終於還差兩三個人就到了碧兒。
前面,忽而看見那個方纔搭了兩句話的高挑女孩,搖了搖頭,嘆着氣轉身離開了。
碧兒心裡便沒底了——這個女孩子長得挺好看的,怎的就不合格哩?
換做是她,雖說模樣還算周正,可終究也是沒有機會打扮的,看着灰頭土臉的,怕是夠嗆了。
正顰眉想着,前面兩個人,也被刷下來了。
碧兒看着那兩個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都被打了回來,心裡更是沒底了,硬着頭皮往上走。
“叫什麼名字?”那爲首的嬤嬤擡起一隻眼皮看了看她。
“回嬤嬤的話,小女名爲趙碧兒。”碧兒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嬤嬤又瞧了她幾眼,這一次,打量地更爲細緻了,碧兒聽見她轉頭跟一旁的高挑女子低聲道:“這個你瞧着如何?”
那高挑女子看了看碧兒,聲音很小很小,小到只有那嬤嬤勉強可以聽見:“不成,不成,你倒是細細瞧瞧,這姑娘年紀小,底子不錯,也水靈,小姐不是交代了要選年齡大一點的,長相普通一點的嗎。”
畢竟烏查婼此番招丫鬟,一來是因爲她不好帶着太多人去沂王府,二來是因爲她也想讓沂王爺和他人知道,自己是以大局爲重的大家閨秀,絕非悍妒之人。可是總歸也不肯將俏佳人放在自己未來夫君的身邊,故而思來想去,就暗中安排了這麼一點:
年齡大的,長相普通的。
那嬤嬤趕忙應了,繼而轉過頭來,向着碧兒揮了揮手:“你走罷,不成。”
碧兒一愣,心裡卻忽而起了幾分堅持,她倒要看看,什麼人能入得了這些人的眼,難不成,選個丫鬟都還要國色天香的?
那嬤嬤瞧見這丫頭賴着不走,忙揮手催了催:“快走罷。”
碧兒心裡有點慌,愣了愣依舊沒走。
一旁的高挑女子卻是一瞪杏眼:“走不走?莫要擋着後面的,你再不走,便叫一旁的侍從來逮你走。”
碧兒心裡一驚,繼而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去。
她後面的女子這才補上前來。
這個女子打扮得很是整潔,但是面貌卻極爲一般,一對有些小的眼睛,偏厚的嘴脣,偏黑的臉和微微發黃的頭髮,如果說她臉上有什麼看得過眼去的,那也就只有那一方挺立的鼻樑了,側面瞧着煞是好看,可是再好看也只有一個鼻子罷了。
身形倒也還好,纖細高挑,可是終究也掩飾不去那張看不得的臉。
那嬤嬤瞥了她一眼:“什麼名字?”
“回嬤嬤的話,小女名喚……北嬰。”這女子低聲答着,恭恭敬敬的話,她的聲音裡卻很硬,便是她自己刻意地想要軟下來,也掩飾不去。
那嬤嬤愣了愣,擡眼細細打量她,繼而和那一旁的高挑女子對了個眼神。
“你進去罷,去右手邊尋管事,然後通過了就領錢。”那嬤嬤在紙上一劃,繼而低聲說着。
一旁,碧兒已經傻了眼。
這女子談不上太醜,可是也太平庸了,就這樣,居然被選上了?
心裡很彆扭,可又怕被打,猶豫了猶豫只能嘆了口氣,滿心疑惑走了開去。
而那個名叫北嬰的女子,卻一路走了進去。
當夜,新來的這一些相貌甚爲平庸的女子,經過了初步的要求和教育,終於被安頓好了,便在沂王府外面的別院裡,裡面沂王爺還病着,烏查婼便想着,訓練好了這些丫鬟,再讓她們去幫手。
安排倒是當真好,兩個人一間小屋,屋子裡有兩個窄榻,一個矮桌,還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當晚,北嬰便用木盆取了一盆水放在桌上,如今天氣回暖,取水也容易得多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而藉着燭光,凝眉看向水裡自己的模樣。
繼而便顰了顰眉。
——好醜,這臉,好醜。
本來在易容的時候,尹秋還想給她在臉上加一個長疤,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畢竟是要來看玉辭的,雖說不能給人認出來,按她們分析也要弄得醜一點,但終究也是捨不得自己的臉太醜的。
可誰想到,尹秋‘手下留情’,這臉,依舊是如命案現場一般慘不忍睹。
她擡起手來,小心翼翼地撫上自己這張臉,卻發現這一次易容倒是頗爲結實,就像之前尹秋告知過她的,平日裡洗臉什麼的都是不妨事,如果想要去掉,除非找到開口處小心地用力揭下來。
她癡愣了一會子,繼而用水小心地洗了個臉。
忽而,卻聽着門外一聲輕響,繼而,門已然給人推了開來,進來的女子也是一身丫鬟打扮,小心翼翼地,手裡拿着一杆長槍,正是血纓槍。
“喏,大人,您的槍到了。”這女子擡手,將槍給予北嬰。
北嬰一笑,看見槍也是安心,擡手接過:“謝過,勞煩了。”
不錯,這個‘北嬰’便是化名易容而來的東風笑,而這送槍的女子,便是尹秋派給東風笑的助手之一,名叫顧青,平日裡話不多,但是做事妥帖。
“你們主子那邊可還好?”東風笑擡眼看了看這個女子,只覺得她辦完事情之後就極少說話,這兩人一間的屋子裡也就悶悶的。
“主子挺好的,只是交代着我們聽您安排。”顧青恭敬道。
東風笑點一點頭,轉過身去將血纓槍藏了起來,末了幾步走到那小牀邊,看着窗外的月亮。
如今,又快是新年了。
那年新年,他在那高高的屋檐上,扭過頭來瞧着她,忽而又從懷中取了同心結遞給她,那時候,她怕負了他,並不敢取,只是讚歎一聲,擱下,匆匆而去。
可誰又曾想到,如今,便是她懷裡依舊有那同心結,人也不在了。
東風笑嘆口氣,轉過身來,悻悻坐在那窄小的牀榻上,倚着,從懷裡摸出那長髮做的同心結,凝眉瞧着。
一旁,顧青瞧了瞧她,末了忽而難得地開了口:“定情信物?”
東風笑愣了一愣,回過神來,看着對面的女子扥着鞭子,點了點頭:“不錯,定情信物。”
顧青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緊緊攥在手裡的那一綹頭髮,許久許久不曾說話,半晌,在東風笑以爲她不會再接話的時候,才冒出一句,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挺好。”
東風笑愣了愣,見她已經背過頭去,也不細問。
次日一早起來,又是教習禮儀,烏查婼既是打了給王爺招丫鬟的念頭,就要好好的訓練,至少也要拿得出手來,不然未免顯得她這個大小姐辦事不端。
東風笑便只得隨着衆人練習着行禮、端盤、問安等等,直到夜幕將要降下,那主管嬤嬤又走了過來,立在階上瞧着這一衆丫鬟,同一旁的人低聲交談幾句,便帶着人走了下來。
隨即,人便被分成了數隊,標準卻甚是奇怪。
凡是那等身材甚是姣好的丫鬟,都被安排去邊緣的廚房、藥房打理,身材中等偏上的,也就能給各個院子掃地,而能夠在院落裡侍奉的,皆是一些身材矮小,如果不是偏胖的,就是胸前一馬平川的丫鬟。
東風笑淺淺一眼,心下已經瞭然,脣邊也不免起了一些笑意。
這笑意卻是譏諷。
這烏查婼小姐,倒是真會作秀。
明擺着是擔心這些婢女們勾引王爺,可偏偏又要選婢女來彰顯大度,一來二去,就選了一對又醜身材又不好的放在了玉辭身邊。
有趣。
不過想了一想,對她而言,也不是壞事,至少也免得她心裡不舒服。
雖然東風笑自己不幸被安排成了掃地的丫鬟。
“你被安排成了什麼?”當晚,東風笑輕描淡寫。
顧青沉着聲音:“藥房的。”
東風笑聞聲,眼睛一亮——甚好,她恰恰缺一個藥房的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