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臉色幾經變換,眼角餘光見旁邊的守衛都在望着他們,又見君牧野伸了手過來,這才若無其事地把手遞給他,鎮定地向馬車行去。
君牧野下朝後,就接到府裡來人傳話,說是凌雲堅持要外出散心,管家怕出現什麼意外,特來請示一聲。君牧野一開始也只是有些擔心凌雲會真的被衝撞到,匆匆地同衆位同僚告辭之後,便派人去查凌雲此時到了哪裡,結果自是令他非常生氣。
他匆匆地趕到天牢,詢問了守衛凌雲進去的時間,在外面等了兩刻鐘,終於見凌雲從容地走了出來,心中原本提起的大石剛剛放下,不知爲何又重新提了起來。
他先是扶着凌雲坐進馬車裡,自己纔跟着上去,而梅香和李龍同時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異,便同時留在了馬車外面。
在車裡坐穩之後,凌雲也不看君牧野,直接自袖中取出那枚玉扳指,遞給君牧野。
君牧野不知凌雲心中在想什麼,要知道凌雲想要參與蕭景的事情,最大的倚仗就是這枚扳指,現在她要把它還給他,這是什麼意思?
凌雲見他望着自己手裡的扳指不接也不吭聲,眸光閃了閃,道:“我揹着你利用這枚扳指來探監,是我的不對,現在把它還給你,你安了心,再決定如何處罰我,我都認。”
馬車裡一片寂靜,夫妻二人各據一方,在凌雲話音落下後便沒有了任何聲響,這種情況下,車外街道上的聲音就顯得異常明顯。
凌雲的手伸了許久,見君牧野也沒打算接,便探了身子要放在他身上,卻被君牧野一把抓了手腕,神情惱怒地瞪着她。
凌雲依然不吭聲,用目光徵詢他的意見,半晌終於見他咬牙道:“我說了什麼?”
凌雲一愣,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濫用了你的職權,自然要接受懲罰,未免日後我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我把這件東西還給你。”
君牧野有些咬牙切齒,心裡又是憤怒又是傷心,隱隱約約還帶着一絲嫉妒,凌雲從來對他都是講道理的,爲什麼遇上蕭景的事情就冰冰冷冷的,好像他是外人一樣。自從成親以來,他就很少送過凌雲東西,這枚扳指雖算不上什麼禮物,卻也是自己留給他們母子保命的東西,卻被她如此輕視,還說要還回來,她置他於何地?
這麼一想,君牧野的眼睛就有些發紅,眼睛避開凌雲望向車廂內的空曠處,吸了一口氣道:“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這件事,首先是擔心你的身子就會受到影響,其次是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他所犯之事太大了,所以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摻和。”
凌雲看着自己被緊緊握着的手腕,掙了掙,見他終於鬆了手,才收回來一邊揉着上面的紅印一邊道:“我知道你的立場,這次是我不對,不過這件事我不能不管,夫君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
君牧野沒想到凌雲這麼執拗,他使勁握拳,咬牙切齒地盯着凌雲:“出嫁從夫,你如今是我君府的主母,是我的妻子,難道要置我和君府於不顧,甚至我們的孩子?”
凌雲聞言,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平淡道:“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至於出嫁從夫……”說着,她擡起頭緊緊盯着君牧野的眼睛,繼續堅定地說下去,“我孃家親人算上景也就只剩兩個了,我身爲凌家唯一的後人,凌府同樣只能靠我,若是這樣令夫君難做了,我向夫君道歉,等這件事情了結,夫君要怎麼處置都行。”
君牧野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凌雲,這就是說她爲了蕭景,竟是什麼都不顧了,寧願付出任何代價?彷彿受到了重大打擊,君牧野失魂一般地喃喃道:“即便他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即便他只是利用你們,你也要這樣做?”
凌雲知道自己的話太過無情,可是對於蕭景,對於已故的父親,她不能視而不見,更不能把真相說出來,這樣只會令君牧野兩面爲難,到底是該效忠於朝廷還是成全他們的夫妻之情,她不想讓他爲難。於是,她道:“我和景算是一起長大的,據我所知,他並沒有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我也不覺得被他利用了。”
君牧野似是無法忍受凌雲一心胳膊肘往外拐,忍無可忍道:“你既然見了他就該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我從來不知道你的是非觀可以這麼扭曲?或者,他根本沒有對你說實話,而你選擇一廂情願地相信他!”
凌雲搖搖頭,嘆息道:“不是我一廂情願地相信他,而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你不信我會顧慮你和君府,不信你和孩子的地位高過景,如果你選擇相信我,就該明白即便我幫他,也是在不傷害你們的前提下。”
馬車行駛的粼粼聲響個不停,卻遠沒有凌雲這番話在君牧野耳中的響聲大,凌雲說他不相信她,君牧野竟是無法反駁,因爲這是事實。蕭景每一次出場給他的印象都太有威脅性了,他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凌雲都更在乎蕭景,他從來不曾見過凌雲緊張他的樣子。
說起來似乎有些可笑,在外人眼中他是天子驕子,得天獨厚,似乎什麼都不缺,其實細細想來,他除了凌雲真的什麼都沒有,他只有凌雲,或許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更加擔心凌雲會離開他。
君牧野的沉默導致寬大的車廂再度陷入了沉寂,凌雲握着那枚被拒絕的扳指,看着君牧野黯然的神情,心裡也不好受,想了想,她最終妥協道:“若是可以,我希望這件事能往後拖一段時間,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再做計較,我這麼堅持並不是因爲景一人,等事情結束我會把原委告訴你。”
君牧野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心裡去,一直等馬車到了府裡,他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而凌雲今日也是勞心勞力,回去同凌夫人細細問候了一番,已然過了午時,只用了兩口飯便躺到牀上休息了。
這一覺就睡到日薄西山,她才慵懶地睜開眼坐起身,一眼看到守在牀邊的君牧野時,她心中一軟,握住了他的手,等他望過來的時候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君牧野一直在等凌雲能夠同他多解釋一些東西,可以讓他說服自己她真的很在乎他,他覺得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但等了許久,凌雲都沒有說出隻言片語,一顆充滿期待的心很快就涼個徹底。
他漸漸鬆了凌雲的手,不再看她一眼,緩緩起身走出了內室,滿身都帶着無言的傷痛。
凌雲靠在牀柱上,仰頭望着上方,想到蕭景的話,心裡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她終於知道凌子峰爲何而死以及死後爲何要秘不發喪了,可這個真相卻把她打擊得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她從來不曾想過蕭景會是那樣的身份,而凌子峰更是早就心知肚明,兩人都瞞着她和凌夫人,讓她們覺得他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真相揭曉,凌雲覺得自己身上一陣陣地開始冒冷汗,若真是被朝廷查了出來,凌府一族恐怕都會受牽連,到時她向救已是就不過來了。
凌雲越想臉色越白,最終覺得眼下這種情況實在不保險,她還是要逼一下君牧野,實在不行的話,她要進宮進行一場談判。
迅速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深吸幾口氣,喚來梅香和梅竹,讓她們爲自己穿衣後,得知君牧野去了書房,才沉穩地走出去。
讓梅香和梅竹守在門外,凌雲邁步走了進去。
君牧野因爲提早出宮,耽誤了許多公務,公文被送到了府裡批閱,此時非常忙碌,似乎根本沒有發現凌雲的到來。
凌雲在一旁等了一會兒,見他仍是沒有擡頭,遂走近了給他換杯熱茶,又開始給他研墨蘸筆,非常有耐心的樣子。
眼看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凌雲早已腰痠腿疼,她不着痕跡地錘了錘自己的後腰,見君牧野仍是專心於公務,遂繼續站在一邊等着。
又一刻鐘過去,凌雲的呼吸都有些不穩了,她發現君牧野批閱公文的動作已經不那麼流暢,心裡估摸着時間。在她終於堅持不住,雙腿發軟滿頭大汗之下,身子開始搖搖晃晃的時候,一雙大手立刻扶上她的腰背,熟悉的氣息裹挾而來,她心中一嘆,安心地倚在了身後的胸膛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倒下,凌雲才發現自己已經頭暈眼花,隱隱約約地聽到君牧野焦急地呼喚她,可她就是無法睜開雙眼,只覺得眼皮異常沉重,她根本沒有一絲力氣。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凌雲就看到君牧野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好一會兒才發現她已經醒了過來。凌雲發現她眼中閃過一抹狂喜,又瞬間掩飾過去,接着快速起身去喚人送了吃食湯藥過來,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親自喂她用飯喝藥。
凌雲表現得十分乖巧溫順,君牧野怎麼做她都不反對,很快一碗蔘湯和一碗藥湯便送進了她的肚子裡,身上才稍稍有了些力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