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天氣倒是不錯,老天爺似乎將熱度在昨日用過了頭,所以今天雖然依舊帶着幾分熱意,但是風兒飄蕩,空氣也沒有昨日憋悶,讓人舒服不少。
蘇州喬家大名遠播,蘇州本地人自然都知道府邸的位置,所以薛破夜很輕鬆地就問明瞭道路,領着明虛和鐵牛乘着馬車前往喬府。
喬府又稱“喬公館”,坐落在蘇州城西,這裡並不繁華熱鬧,偌大的喬公館是環繞在大片大片的桂花林中,桂花芳香,十里外都能聞到。
似乎攝於喬家的威勢,喬公館附近人跡稀少,甚至連鳥兒都敢停在路邊,拾掇這草裡的殘渣,如果不是鳥鳴陣陣,這裡還真是冷清得很。
一路上,薛破夜都坐在車廂中閉目沉思,尋思說服喬家合作的說辭,明虛二人都不敢打擾,生怕引得舵主震怒。
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上,架設着木橋,馬車過了小橋,就進入了桂樹林,桂花之香更甚,沁人心脾,桂花林中的平坦道路直通深處,沿着道路前行,沒過多久,一座巍峨的府邸就展現在眼前。
薛破夜窗簾伸頭去看,只見桂花林中的喬公館如同滄桑的巨獸一樣匍匐其中,顯得堅硬而冰冷,這座建築似乎經受過太多歲月的侵蝕,已經顯得有些成舊,但是卻更透出一絲深厚的底蘊,看不出普通富戶的浮華,卻是多了世家纔有的莊重與肅穆。
馬車在喬公館前停下,暗灰色的大門敞開着,高大的院牆沉重的讓人透不過氣來,薛破夜只覺得這裡冷清異常,給人一種極壓抑的感覺,完全沒有杭州盧家的奢華。
這就是蘇州首富喬家的府邸!
就連看門的老頭也是蒼老無比,斜倚在大門邊,正就着小酒吃花生米,遲暮之年,也許這是最大的消遣,也是最大的享受。
見到馬車在府前停下,老頭扶着牆壁站起來,將小酒壺塞進懷中,迎上來行了一禮,聲音倒是親切的很:“哪府的爺?請知會一聲,我去稟報。”
薛破夜出了車廂,見老人家如此熱情,急忙道:“老人家客氣了,老人家客氣了!”也行了一禮,這老人都快六十歲了,若是受他的禮,只怕要遭報應的。
不過想想那些富賈大戶,守門的大都氣焰囂張,如同齜牙的獵狗,這老人家和善的很,倒也看出喬家的家風極好,不愧是商界世家,比那些暴發戶要有內涵多了。
“我是杭州薛破夜,前來拜會喬……喬老先生!”薛破夜含笑道:“還請老先生通稟一聲。”
此番四萬件秋裝,不但要採購大批量的綢布,更要藉助喬家的作坊製成成衣,雖然對喬家來說也算不得天大的生意,但是畢竟涉及蘇杭兩州的嫌隙,所以找些底下人是沒有用的,只能和喬家家主商議。
“杭州?”老人家眯眼看了看薛破夜,嘟囔道:“杭州生意咱們家做嗎?呃……,你等着吧,我去通報一聲,你先等等。”
老人家竟也知道是上門做生意的,甚至知道不做杭州的生意,看來與喬家達成協議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明虛呆呆地站在身後,看着灰暗的高牆發呆。
薛破夜摸着鼻子,看了他一眼,奇道:“請問你又有什麼發現?”
“這府邸只怕有五十多年了!”明虛湊近低聲道:“你看那石頭,都快變成石粉了,就像我院子裡的那塊石柱,四十多年了,都撐不住了。”
這話說得很奇怪,怪和尚說怪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薛破夜忍不住地道。
“大戶冷清,守護蒼老,一股死氣,不吉不吉!”明虛喃喃地道。
薛破夜忍不住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我日,難道你還會看風水?”不過對這個怪和尚實在沒底,這和尚看似呆呆的,但是深藏不漏,將自己隱藏的很深,很深……!
明虛任由舵主踢了一屁股,神色平靜,搖頭道:“屬下不會看風水,只是這裡太冷氣,他們喬家在蘇州富甲一方,要想置辦新府邸,那是輕而易舉,卻偏偏住在這冷清的地方,終日也見不到幾個人影,屬下是這樣想的……!”頓了頓,總結似地道:“喬家是家有不吉,纔會如此。”
“我日!”薛破夜忍不住鄙視:“你都沒進他們家門,別說這些詛咒人的話,若是被他們聽見,可不拿掃帚追着你打。”
明虛委屈地道:“我只是實話實說,掌櫃的別怪我。”
喬家做事的效率很快,老人家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腿腳倒是利索,很快就過來,臉上帶着笑意,薛破夜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倒是鬆了口氣,看樣子喬老爺倒是同意自己進去了。
“薛……薛老爺……!”老人家叫了一個讓薛破夜直冒冷汗的稱呼。
薛破夜急忙擺手道:“老人家,叫我小薛就好,受不得老爺,受不得。”迎了上去,便要帶着明虛二人進府。
老人家急忙擋住道:“薛……呃……小薛啊,老爺正忙着呢,改日再來吧。”
薛破夜一愣,看了一眼老人家,這老頭真是不地道,這又不是什麼好消息,幹嘛一臉笑容出來,呵呵一笑,問道:“卻不知喬老爺何時能忙完?我們可以等。”
老人家搖頭道:“今日只怕是不行了,一大堆子事哩。”再不言語,回到大門邊,再次斜倚在門角,掏出小酒壺咪了一口,愜意無比,再撿了兩顆花生米放進嘴中嚼了起來,不再看薛破夜,愣生生地將幾人晾在了門外。
薛破夜幾人面面相覷,半日過後,薛破夜才忍不住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很喜歡笑啊?”
老人家嚼着花生,聲音依舊恭敬:“常笑一笑,會活得久一些,我還想多活幾年,喝喝小酒,吃吃花生,這日子逍遙。”好不容易看了薛破夜一眼,笑道:“小薛啊,要不要過來嘗一嘗?”
薛破夜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笑道:“老人家,煩勞您再進去說一聲,我是專門從杭州過來拜訪喬老爺,路途遙遠,來一次不容易,懇請喬老爺見一見,確實有事相商。”說話間,掏出幾兩銀子,走過去塞在了老人家的手裡。
老人家看了看手中的銀子,嘆了口氣:“好東西,好東西,可惜我無福消受。”塞了回去,打了個酒嗝:“呃,走吧走吧,太爺說忙就忙,去了也沒用,弄不好被太爺趕出府,連喝這小酒的日子也沒有了。”眯着眼睛,就像睡着了。
薛破夜恨恨不得一拳打歪老人家的鼻子,裝糊塗裝的蠻像啊,看來喬家連一個看門的都很不簡單啊,心內惱怒,表情卻平靜:“哦,既然如此,晚輩就不打擾了,老人家慢慢喝酒吃花生吧,晚輩明日再來拜訪。”
剛要上馬車時,老人家忽然叫道:“小薛啊,以後不要叫喬老爺了,咱家老爺已經過世了,當家的是太爺!”
薛破夜頓時絕倒。
這一次見不着喬家家主,倒也是意料中事,薛破夜並不氣餒,如果如此輕易就見到喬家的家主,那倒有些奇怪了。
回了客棧,畢竟蘇州也是江南水鄉,這次雖然是出來辦事,也可趁此機會好好歇息一番,所以薛破夜更是帶了幾人在蘇州城閒逛,甚至親自嘗試去劃那烏篷船。
當然,薛破夜絕對不會忘記去了解蘇州財富之首喬家。
“只有去了解,才能知道他的強盛!”
薛破夜深刻地體會了這句話的含義,幾乎每走進三家店鋪,必有一家是喬家的,所涉及的行業也是五花八門,一言以蔽之,只要是掙錢的生意,喬家沒有不做的,至於綢布莊,薛破夜專門看了看,所產的綢布質量果然極佳,比杭州的綢布檔次確實要高上一籌,怪不得都說喬家的綢布在整個大楚也是首屈一指。
似乎喬家的名聲也極好,不似盧家那樣橫蠻欺人,雖說幾乎壟斷了蘇州大部分生意,但是卻也留下了活路給其他商人,蘇州整體的商業氣氛融洽,繁盛昌茂。
不過耐人尋味的是,喬家如此強勢,但是對喬家真正瞭解的卻沒有幾人,所謂的知道,也只是曉得喬家的各行生意,對於喬家的家庭生活卻是茫然無知,名灌江南甚至大楚的喬家,卻似神秘的家族一般,家庭成員極少在外走動,但是各行的掌櫃卻都是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地爲喬家辦着事,薛破夜也不得不佩服喬家家主的駕馭能力。
能知道的最明白的消息,無非是喬家的老爺在六年前已經過世,如今喬家的家主是太爺喬榛,名諱是沒有幾人敢叫的,都是稱呼着“太爺”,至於家庭其他成員,如同謎一樣,不爲人知,這個說有七八個孫輩,那個說有好幾十個,回頭又有人說膝下已經沒有後人,只有太爺撐着,恐怕喬家已經後繼無人,更有人說喬家還是有後人的,只是神秘的無人知道而已。
總之,蘇州喬家,那是一個在外人看來極爲神秘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