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富伸出手,輕輕地撫下包月空睜開的眼睛,抱起了包月空的屍體,鎮定地道:“你們跟在我身後,先離開這裡,這忠義之塔,恐怕今日是要毀於一旦了。”再不多語,擡步便走。
薛破夜沉聲道:“跟着陳前輩!”
他今日始知陳富不是普通人,所以口中的稱呼尊敬起來。
當下衆人握緊兵器,跟在了陳富的後面,綠娘子走到大門前,忽然猶豫道:“可是……可是先尊的靈位在此,這可如何是好?”
薛破夜對於這些後蜀君臣沒有半絲好感,淡淡地道:“回頭重新置辦就是,不要理會,出了塔再說。”拉着綠娘子的小手,飛步跟了上去。
直行道第四層的時候,一股炙熱噗面而來,木梯竟然已經在熊熊大火中燃燒,前一半截子已經燒了一大半,卻是不能再跑下去了。
陳富沉聲道:“下面都是烈火,下去不得,我在牆上打開洞,你們便從這裡跳下去。”
錢宏急道:“從四層跳下去?這……這太高了吧?”他練的是外門功夫,這些輕功卻是沒有習練過,所以有些擔心如此高的距離自己不能跳下去。
陳富淡淡地道:“跳則有生機,不跳必死。”轉視薛破夜,道:“薛舵主,你能否跳下去?”
薛破夜從窗口看了看,雖然離地面還有很高的距離,但是憑藉自己的身手,問題不會太大,於是點頭道:“陳前輩放心,我可以跳下去。”
潘四郎也淡淡地道:“我也可以!”
綠娘子微微頷首,回道:“我也能。”她走的是輕盈的路子,這輕功一門極爲純屬,若論起杭州分舵在場四人的輕功,那綠娘子毫無疑問是排在第一的。
陳富二話沒說,一隻手夾着包月空的屍體,另一隻手探出拳頭,輕輕按在窗戶上,他的掌緣又出現了一股紅色的光芒,只是如今旁邊的火勢正盛,那紅色的光芒反而沒有先前在塔樓頂層顯眼。
薛破夜等人只見到,陳富手掌過處,那窗戶邊沿的石頭竟然漸漸碎裂開來,需知這鴻雁塔是爲了祭奠當年的守城將士,用來追思而用,造工不但精美,而且牆壁大都是用堅硬的花崗岩堆砌而成,陳富竟然空手震碎花崗岩,這份本事簡直是駭人聽聞。
只是片刻間,那窗戶竟然豁然開朗起來,已完全能夠容納一個人出入。
陳富沉聲道:“我先下去,你們緊緊跟上。”抱着包月空的屍體,如同翱翔於九天上的雄鷹,竟是穿窗而出,輕飄飄地跳了下去。
潘四郎立刻上前,道:“舵主,我先下去探探情況!”緊跟着陳富也跳了下去。
之後綠娘子和錢宏也跳了下去,只是錢宏的輕功太差,這一跳下去,恐怕要摔得不輕,見衆人都離開,薛破夜這才竄到窗戶邊,猛一吸氣,跳了下去。
下面已是一片火海,衆黑衣人淋在牆壁上的乃是松脂油,所以火借油勢,更爲迅猛。
薛破夜身體急墜而落,他雖然先前自認跳下來問題不大,但是真正跳起來時,雖然勁氣充實,剛開始倒也能控制住身形,只是到了後來,那身體似乎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急墜下落之時,薛破夜心中暗暗嘆氣,看來自己的功夫並沒有到家,自己這落地之後,恐怕也要受些輕傷。
猛覺一股勁氣從身體下面迎上來,身體下墜的勢頭頓漸,那勁氣拖着薛破夜的身體,竟是慢慢落到了地面。
薛破夜站穩身形,去看身邊,只見陳富正望着自己,向這邊點了點頭,薛破夜頓時明白這是陳富出手相助一臂之力,不由回以微笑。
只見綠娘子等人也安然無恙地站在兩邊,顯然都是得到了陳富的幫助,否則錢宏也不會那麼安然無恙地站着。
薛破夜擡目望去,只見前面呈弧形圍着十多名黑衣人,每一個人都蒙上了面孔,但是卻有一人例外,那人皮膚泛着一種病態的慘白,一雙眼睛極爲細小,看起來不過四十多歲年紀,只是那雙細小眼睛中射出的光芒,卻是陰冷的可怕。
那當然就是藍暮言。
藍暮言見到陳富懷裡抱着包月空的屍體,臉上顯出一種極爲奇怪的神色,但他知道陳富武功奇高,甚至進入八道武者的行列,不敢怠慢,而先前的情報並沒有提及杭州分舵竟然隱藏着八道武者,此時看似敵友已分,但是他心中兀自存着一絲希望,向着陳富一抱拳,竟然帶着恭敬之色道:“前輩,你乃世外高人,凡世的俗務不配入你法眼,這是我們私下的恩怨,不知前輩有何見教?”
陳富淡淡地看着藍暮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無比,只是緩緩道:“回去吧,冷煙雲要想成大事,不見得非要除掉杭州分舵,以後就不要對這邊下手了。”
藍暮言怔了怔,隨即搖頭道:“前輩所說,本當遵從,但是我既然身負冷堂主命令,就算這條命留在這裡,那也是也完成冷堂主交託的事情,前輩該當體諒。”
陳富眉頭微微皺起,淡淡地道:“我說過,都回去吧!”
錢宏已經恨聲道:“這幫雜碎,不能走,他們傷了多少分舵的弟兄,難道就想一走了之?”他握刀的手青筋暴徒,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藍暮言立刻道:“前輩看到了,不是我們不走,是有人不讓我們走,嘿嘿,好得很,我也沒打算走,既然如此,咱們就看看誰能活着離開這裡了。”
陳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並沒有說話。
藍暮言一揮手,卻見十多名黑衣人竟是一致地從懷裡掏出一支怪異的筒子,那筒子造型極爲精巧,通體漆黑,前面是一段空心竹管模樣,而後面有一根手指般粗細的推拉桿,在筒子的前端,是個圓形蓋子,蓋子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就如過濾雜物的篩子一樣,只是空口比篩子要小了許多,都只有針眼般大小。
薛破夜一見到那些奇怪的筒子,一種極爲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頭。
這些筒子,顯然是極爲厲害的武器,從藍暮言的臉上也可以看出來,他對這種武器很有信心,因爲面對着擁有近乎八道武者助陣的杭州分舵衆人,他的臉上此時並沒有恐懼和退卻之色,有的只是一種閃動在眸子裡的興奮。
不過薛破夜同時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既然有這樣厲害的武器,對方爲何一開始並不拿出來?被陳富擊斃了四五人,他們都未曾動用這種武器,此時拿出來,顯然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他們纔拿出這種武器,那是不是說明他們自己也對這種武器有些忌憚?
陳富瞧見他們手中的童子,臉色一沉,冷聲道:“連這種禁忌之物也拿出來用,冷煙雲和司馬靜倫也太過狠毒了吧!”
藍暮言一怔,不由問道:“前輩知道這是什麼?”
陳富神情嚴峻:“這是最爲陰毒的腐屍筒,筒內存有去肉蝕骨的腐屍水,是最爲陰毒之物,在青蓮照內,已經禁用多年,你們如今拿出這種東西來,可想過後果?”
藍暮言見陳富一語道破,倒很是吃驚,眼中閃過異色,淡淡地道:“前輩當知,我們無奈取出腐屍筒,並非爲了針對前輩,前輩若是要離開,我等自當恭送,不敢有半絲阻攔。”一指薛破夜等人,冷聲道:“只是這些人,今日卻必須留下,讓他們嚐嚐腐屍水的味道。”
陳富淡淡地道:“你可知道,這腐屍水,不但傷人,亦可傷己,你用它殺人之前,可想過自己被殺?”
“既想人死,我自己自然也早就存了受死之心。”藍暮言嘴皮子毫不退讓,他倚仗這種陰毒的武器,對於眼前這個八道武者似乎有些看輕了。
陳富忽然發出一陣極爲怪異的笑聲,緩緩道:“你倒是對冷煙雲忠心耿耿。可是你莫忘記,這腐屍水在三十多年前就有了,當時是青蓮照刑堂的刑罰之一,只是太過狠毒,三十多年前就被禁忌了。當年你們青蓮照還立下誓約,誰若敢重新使用腐屍水,必定要受九天十地諸神諸魔之詛咒,穿心而死,萬劫不復。你們今日竟敢使用腐屍水,沒有想過後果嗎?”
“殺了知道的人,也就沒有人會知道了。”藍暮言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眼中更是閃爍着旺盛的殺機。
幾個月來,他領頭策劃了無數的暗殺圍捕行動,對於這個任務,他漸漸感覺到了其中的刺激,甚至說喜歡上了這種殺人遊戲。
仗着腐屍筒,竟是對一位八道武者放鬆了戒心,藍暮言或許正在犯一個很大的錯誤。
薛破夜在旁邊是越聽越奇怪,這陳富對於青蓮照的事情竟是如此的瞭解,那腐屍筒出來時,薛破夜明顯感到三大堂主都有些迷惑,即使說起“腐屍筒”的名字,三位堂主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神情,也就是說,這三個人恐怕連腐屍筒是什麼東西都沒有聽過。
遭受禁忌的腐屍筒,今日竟是亮相了,而薛破夜也明白爲什麼這腐屍筒非要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纔拿出來。
“即可傷人,亦可傷己”!
也許這纔是他們忌憚的,對於所謂的禁忌,他們顯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藍暮言接過旁邊的一支腐屍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就在薛破夜等人凝神戒備之時,猛聽藍暮言沉聲道:“殺無赦!”
他的身軀竟然如同一頭矯健的獵豹,快如閃電地直衝向陳富。
他一動,所有的黑衣人也在這一刻展露出他們默契的素質,如同十幾頭惡狼,拿着陰毒的腐屍筒,風一般卷向了杭州分舵的人。
此時,鴻雁塔已經開始在火焰中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