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一語成讖

第138章 一語成讖

葉驚闌竊喜,拉人入懷,這樣的動作越發嫺熟。

儘管這是第二次。

他很是享受這個過程。

雲岫沒料到他會迅速轉身大力拉拽。

“索賠?”雲岫不解,她能賠給他什麼?

再說了,揹着她打打殺殺那都是自願的,她也有要求過他立即將她放下,自我評判失誤,逞英雄受傷後,他有什麼資格要她賠償?

雲岫認爲如果以此事定論她欠了所謂的人情債,着實是葉驚闌太過小氣。

“我揹你這麼一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然是要索賠的。”葉驚闌捏着她的手掌,軟似糯糕,令人淪陷,然而手指觸及之處盡是濡溼,他展開手掌定睛一瞧,是滿手鮮紅的血液,“你受傷了?”

他拿起雲岫的手,細細打量,“哪裡傷着了?”

雲岫撇嘴道:“葉大人恐怕是老眼昏花,得治治。”

用手掌抹去血跡,他才發現雲岫掌心裡的血全是他人身上引渡來的。

拈着薄毯一角,爲他蓋上。

有時候覺着葉驚闌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會扮作女兒身穿女子衣裙,會以各種方式來調侃她。

“可喜可賀。”喜的是元六還沒一條路走到黑,沒有想盡辦法把他們折在路途上,賀的是元六有了菩薩心腸,繼位之事可提上日程了,畢竟越是裝得寬仁大度,便越是易得擁躉。

老老實實地爬過去吧。

葉驚闌沒有答話,有時沉默纔是最好的回答。

“是嗎……”葉驚闌心有慼慼,他雖未丟失過記憶,但他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倏而夢醒,是茫然,是空洞,是無法形容的無盡黑暗,“古籍上對無關頭部受傷導致的失憶描述不多,只提及心門鎖閉,我想,你是缺少一個契機罷了。”

“……”

“我若記得起,還用在此同你閒聊?”雲岫略有不悅地回答道。

“噢……”他拉長了音,咂咂嘴接着說,“那我就不過多描述你睡相極差,擺作大字將我推到泥地上的事兒了,想必你清楚得很,說不定是故意爲之。”

葉驚闌將包袱自腋下搭上肩頭,繫了個死扣,她的劍,不可以有任何閃失,總有一天會物歸原主。

他還想活到百年之後再入陰曹地府與執筆寫生死簿的閻羅王來個相見歡呢,怎能就這麼交待在此?

“嘶……”他猛吸一口涼氣,她拿着一把撕下的血衣衝他晃晃。

葉驚闌明白她的顧慮,他去掉上身衣物的話,難免會讓兩人都陷入尷尬。

這條路雖不大好走,沒有那些殺手,倒還算是容易多了。

“現在他們無法對你的嘴做任何事,你大可以對着他們說去。”雲岫冷哼一聲。

是一般風景,兩樣心情。

她怎會用自己的血塗滿手。

自從昨夜一戰,不知是元清澗太過自信會把他們的命收入囊中還是傷及了他的元氣,使得之後很長一段路都走得十分平順。

滔天的白浪。

雲岫拾了那羣歹人丟下的火把,再扒了幾件黑衣,堆在一處,點着了。

“姑娘有事,葉某服其勞。”

他只好拿過匕首,從肩膀處割掉了衣袖。

咬他胳膊的人死前那詭異的笑容使得他一回想起來就想到了瘋狗傷人。

手往後伸傾倒金瘡藥總會找不準那個地兒。

身後是一句沒帶任何綺思的話飄來,她趕忙拉起了衣衫。

“姑娘所言極是。”葉驚闌摸了摸下巴,眉間隱約有少許憂思,“皇太女……是被瘋狗咬傷後不治而亡。”

“其實這是你的,我只是暫且爲你保管。”

“該啓程了。”見雲岫臉色變幻極爲精彩,葉驚闌爲避免在老虎頭上拔毛,把話往別處引。

雲岫默唸着:和衣而睡,無關緊要。

她只得往旁邊挪了一些,再鋪了一層。

換了身乾淨衣服的那個沒臉沒皮的人湊了過來,躺下。

如果他能預知後事,那麼他今日肯定不會將潛意識裡的話說出口。

他一時語塞,找不出言語來反駁她,甚至在心中給予了她肯定。不過……她的心是真的寬至可容山川河海,亦或是表面逞能,死鴨子嘴硬,便是不得而知。

葉驚闌主要以沒傷的那隻手抓牢了鐵索,分心來同她閒聊幾句。

她丟過乾淨衣物,說道:“這應該是金不換準備的,想來是比不得葉大人身上的月錦袍子,如是不嫌棄可自行取用。”

“雲殊城。”

因燃燒而發出的噼裡啪啦的響聲,在寂謐的夜裡很是清晰。

這不就是全說了嗎?還想描述成什麼樣?

葉驚闌下一句話令她的手一抖,險些用刀尖再給他添上一道傷口。

腦袋後面又沒長眼睛,且傷口在肩胛骨上,彆扭到了極致。

沒有一刀砍斷鐵索將他的路給斷了,都算是有善心的。

那種被命名爲歹毒的行徑其實是掙脫他的懷抱。

至於蒙歌和金不換……

雲岫以爲他在解釋銅雲雀匕首,只笑笑,“既然曾經贈予你了,不管是真是假,那便交還於你,若是你不想要了,再將它還給我吧。”

“打住,一齊過吧,正好橋分兩邊。”

葉驚闌一怔,他方纔說了什麼……

“沒心沒肺,活着不累。”

“說不定是元六大發慈悲。”雲岫“嘖嘖”兩聲,這人怎麼只想到了析墨,明明元六這種壞事做盡的人留一線生機纔是最大的善良。

雲岫尋覓了一處稍平坦的背風的地兒鋪了一件寬大的外袍。

他將雲岫的手翻了個面兒,以自己的指腹觸了觸她食指上的疤,要以極好的目力才能辨出這疤的形狀似梅。平素是不大明顯的,只能靠着觸覺摸出。

她在被丟棄的馬車中尋找了一陣,而後用薄毯包起了她需要的物事。

“我想予你十二分。”

反覆三遍好似真就不在意了。

長舒一口氣,所有傷痛他一人承受便可,何須再拖掛上她。

他收好了雲輕劍和銅雲雀匕首。

橫着的鐵索剛好四條,左右各半。

許是連夜逃走的殺手撤掉的。

而葉驚闌則是覺着兩邊的景物都與多年前一樣,只是心境不同罷了。

葉驚闌點頭稱是,“扶疏公子果然是大善人。”

“姑娘,請。”他回以同樣的手勢,做人需要謙卑。

他不畏懼孤軍奮戰,只怕無法庇佑忠心跟隨他的人。

“陳舊的疤痕罷了。”雲岫不在意地說着,想抽出被他鉗住的手,“不用這般大驚小怪。”

“那你恐怕見不着了。”葉驚闌果斷地回答了她,“我要訴衷腸一定是對着你的屍體,而你總會死在我之後的。”

“還爲你留了一條道呢。”雲岫調笑道,越是面臨險境就越是要冷靜,最好能笑出聲來。

“……”

還是那個沒皮沒臉的人啊……雲岫心想着。

“甚好。”雲岫的手指按在那處深深的牙印上,笑意盪漾。

葉驚闌將金瘡藥放在她的手心裡,捲起她的手指,眯起眼笑說道:“你就賠給我一段短暫的時光,待我傷好之後再另做打算可好?”

“好。”雲岫倒是爽快地答應了,她微微轉過臉,扯扯脣角,一抹苦澀的笑容。這下可好了,一人傷了左手,一人傷了右手,真是倒黴催的一對兒趕路人。而且她作何打算,往哪裡走,暫時還沒個方向。

他不擔心蒙絡過不去這座橋。只要沒人在橋的兩頭管束這丫頭,她指不定就做了個鐵爪,一頭鉤住鐵索,一頭拴住自己的腰,一路滑了過去。

別人是言出必行,她是言未出必行。

“夢醒後便是漫無邊際的虛無。”

爲葉驚闌上過藥之後,雲岫舉着一個火把往回走。

雲岫做出“請”的手勢,笑說:“葉大人,請。”

“走吧。”雲岫頷首。

她記得馬車裡有備下薄毯、乾淨衣物以及少量吃食。

“該如何爲你上藥?”雲岫蹲在葉驚闌的身邊歪頭瞧着他往外滲血的手臂。

她回頭,正巧對上他那雙澄澈的眼。

雲岫立馬打斷他的話,捂住耳朵,“我不知!”

葉驚闌徑自搶過藥瓶子,拉下她的衣衫,不由她反抗,簡單而粗暴地將藥粉一抹。

“契機,我不知契機會出現在哪裡。”

一切都是未知數。

甫一抓上冰涼的鐵索,雲岫嘆息道:“不知蒙絡怎麼過去的,她年歲不大,偏又執拗。”

在他放下了懸得老高的心之時,雲岫以不爲他人覺察的小幅度動作擡了擡肩,方纔賊人的刀尖在她肩膀上劃了一道,正往外滲血,火辣辣的皮肉之痛。咬咬牙,應是傷的不厲害。

“姑娘且把心放好了,她有的是辦法。就算你和我都掉進這急流之中瞬息屍骨無存,她也會活得好好的。”葉驚闌漫不經心地答着,腳底踏穩了,往前挪着。

雲岫將劍和匕首交到他手上,“你可別忘了你的寶貝兒。”

“你可知……”

“因爲我不會對他們說這些話。”葉驚闌揣着明白,不裝糊塗。

她躲去暗處,解開衣襟,撥開覆在肩頭的衣料,用手感受着長短深淺,幸好只是皮外傷,若是當時再謹慎些就不會有這一處多餘的傷口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從他那張嘴裡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拎着包,回到原地之時,葉驚闌枕着未傷的那隻手側身睡着了。

“睡吧。”他攬過雲岫,拉過薄毯蓋在兩人身上,“我是帶傷之人,你可不能以歹毒的行徑將我的傷口扯開。”

他不敢深想,對雲岫來說,很多事也許是說不出,但一定做得到。

“不勞你費心。”她給了他最爲決然的拒絕。

“成了,你不用謝我。”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誰知我先碰上的是明日的朝陽還是未知的意外。”她用指腹將灑得過多的藥粉抹勻。

葉驚闌但笑不語,這時候不該繼續往下說,因爲刀在她手裡,想怎麼劃拉就怎麼劃拉,說不準興致一上來,便刻上一個“王”字,刻他全名也有可能……

“嘴欠。”雲岫敲着小瓶兒往他肩頭的狹長傷口裡灑藥,“那些提刀拿劍的怎得不先把你這張嘴給捅成爛泥。”

染血長袖並沒有就此飄落在地,因爲陳舊的血將衣服黏在手臂上了。

“脫口而出,無心之言。”

果然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一切皆有可能。

“你當真是個沒心沒肺的。”

葉驚闌擡頭望向雲霧繚繞的山,在山的另一邊有一座孤城,那是他們的目的地,不知蒙歌他們能否安然無恙地抵達,還有孟章……能否遵守約定。

當清晨第一縷曙光映在臉上,雲岫睜開眼便看見了他撐起腦袋,側躺在一旁,似笑非笑。

“愛意若是十分滿。”他忽然喃喃道。

雲岫揣着十二分的仔細慢慢地撕扯掉本是柔軟貼身的衣料。

雲岫覺着經途的景緻都甚爲熟悉,可始終想不起是什麼時候來過這裡,又去往何處。

“可是有想起什麼?”

“雲姑娘先請!”

“葉大人先請!”

“我倒想見見葉大人對着一具屍體訴衷腸是何種景象。”

橫亙一水間的鐵索橋。

葉驚闌否定道:“不成。”

而且橋上木板可不知道是何時被人掀了的。

只留下幾道搖搖晃晃的鐵索,只因被人取下了本就稀疏的木板。

“十分便是滿到極致了,難道還要滿到溢出去的?”雲岫手中沒有小剪子,只得用匕首一點一點地割下,她心不在焉地應着葉驚闌的話。

“好極,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她稍稍擡起下頜,斜睨着他。

“你爲何這般篤定?”

“天要亡你,也得先踏過我的屍首。”他捉住雲岫的手腕,面帶疑惑,“你手指上有傷?”

兩人繼續結伴前行。

“我想,你記不得這是怎麼來的了,我便不深究了。”

“我最近老是夢見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兒。”攀着壯年男子手臂粗的鐵鏈子,雲岫爲緩解緊張氣氛,沒話找話說。

他寧願沒有這個契機。

當一語成讖,所有事都按照命運之神設定好的軌跡不偏不倚地書寫結局。

春華不再,芳菲歇已。

那些將要流逝的事物,一擡眼,一轉眉,什麼都留不住,留不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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