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濃霧裡的局(四更)
“在這座院子裡的回憶,不是靠維持表象就能讓一切停在原地的。”
燕南渝神色不豫。
他何嘗不知道這種無用功只會徒增自己的心酸苦悶。
可是他沒辦法勸說自己放棄。
放棄所謂的曾經。
他的手一顫,茶碗蓋落到石桌上,只聽得“啪嗒”一聲,碎成了兩半。
瓷蓋的渣子蹦跳了幾下,迴歸安寧。
燕南渝的掌心往碎裂的茶碗蓋摁了上去。
雲岫不解。
可是下一瞬,茶碗蓋化作了粉末,白底青釉的蓋兒留了一堆白與青交纏的粉兒。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
雲岫忘了昨晚燕南渝喚侍兒拿出了金玉露之後,他喝了多少。
以一言擊潰了蒙絡。
葉驚闌答道:“江楓城的百姓看熱鬧不嫌事大,自發地走上街頭分作兩派,在集市當中擺了個賭桌下注。”
還有濃霧裡的一個不算精心的局。
燕南渝終於說動了雲岫。
“……”
被擁入懷中的她肩上一沉,那人的鼻息在頸窩子裡轉悠。
八月十六。
他早就如此般勸說過燕南渝了。
……
“我不反抗官差,我將自己充公。”
“下注?”
但她記得葉驚闌只抿了一小口。
“你爲何不押柳無色?”
“若是我不答應呢?”
“看誰先把你身上的信箋給偷了去。”
“像這樣,毀了,沒了,誰還記得這個茶碗本是有一個瓷蓋的?”燕南渝借物喻人。
“我押瀟挽。”
恰逢蘇翊送藥來。
一杯?兩杯?
她決定今日待在鎮南王府裡,哪裡都不去。
如若朝別處一瞟的話,他微微紅了臉,眼前之人衣襟沒束好便來開了門……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雲岫在沒理清所有頭緒之前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惹得雲岫的頸窩中酥癢難耐。
三人坐在院子裡,一人喝酒,兩人嗅着醇厚的酒香,靜默無言過了半夜。
他手一揮,粉兒沒了。
他也在猶豫自己的視線往哪裡放,這姑娘不好意思地別開臉,他不能直直地凝視着她的臉。
他只得側過臉去。
雲岫思忖着,她不知爲何,只是不想押到柳無色那處罷了,輸贏不重要,單單是一個想或不想的抉擇。
還沒成爲葉府的當家主母的雲岫擔心上了蒙絡的親事能不能成。
要蒙絡嫁給一個胖小子,還是一個跛腳的胖小子,恐怕得敲暈了綁好了塞進迎親的花轎中。
葉驚闌倒是一笑,將銀子放到她攤開的手心,再推着她的手指壓住了銀子。
“雲姑娘,但望你知,此事唯有你可辦到。”燕南渝嗓音漸啞,許是喉頭一哽,打心底迸發出的酸澀到了喉嚨口,也到了他的眼角。
“我這人不錯。”
“雲岫,今日江楓城裡挺熱鬧的。”他憋了一陣,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她穿上鞋便往外走。
葉驚闌沒有管顧這小姑娘,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我同你提的那門親事無可挑剔,好就好在那胖小子是個跛子。”
接着,她的呼吸一重。
雲岫一把拉開了房門。
乾淨如初。
葉驚闌嘆了一口氣。
她擡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一罈子?
葉驚闌拈住了她的手指,另一隻手飛快地搶走了要充公的財物,“竟當衆反抗官差。”
蒙絡嚷嚷着要把私藏的寶貝全數押柳無色。
葉驚闌拎着藥包,想着蘇翊從未有過這麼積極主動,倒是奇事一樁。
雲岫猶豫着要將自己的視線往哪裡放,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不大好的,往下挪呢,又得看看被他抹掉的那顆扣兒後留的一線美人骨,說不準會綻放怎樣的心花。
完全不記得燕南渝一人對月獨酌飲下了多少醇香的酒。
她笑着說道:“非禮勿視。”
他的掌心,有血痕,他沒有顧着往外滲血的口子,可能是麻木了。
“……”
夜風裹着秋意的濃。
“此事本就與我無干。”雲岫一把奪過。
雲岫一怔,這人充什麼公。
其實她只是同葉驚闌賭氣罷了,她才捨不得把她那些個寶貝倒空了。
柳無色爲何要把指名道姓點了她?
“當真是個跛子?”雲岫好奇地問道。
雲岫勉爲其難地應下了暫且保管信箋。
“熱鬧?”
有的是罩在江楓城上不肯散去的濃霧。
葉驚闌哂笑着,平頭百姓們爲了尋樂子,把心思動到了王公貴族的頭上。明明鎮南王府早貼了懸賞告示,要將那兩人捉拿歸案,他們偏就不信那個邪,還賭上了誰贏了賊王這個名號。
他仍是不想放了手,緊緊地擁住她,“我隨口胡謅的。嫁蒙絡等同於嫁‘禍’於人,怎能去禍害了別人家的跛腳胖小子?”
雲岫說着說着便從荷包裡摸出了一角碎銀子。
局外人不明白,爲何裡面的人不撥開濃霧往外走。
蒙絡捂住了雙眼,怪叫着。
局內人不明白,爲何自己總是由着別人牽着往溝裡帶。
“如今葉大人的官腔打的不錯。”
八月十五中秋夜,沒有團圓,沒有喜樂和笑聲。
心花怒放不至於,最怕的便是紅了臉,還被他調侃上幾句。
他對俞妃槿的感情比蘇翊對孟寒初的無限眷念還要複雜的多,這個複雜,葉驚闌不知箇中緣由,緒風也不知,恐怕只有老天爺和那個去到往生的俞妃槿勉強知曉。
葉驚闌拿走了雲岫兩指之間夾着的碎銀子,“身爲重要的藏寶庫還不自知,財物充公。”
“哎呀呀!”
沒有理由,千金難買小爺高興。
“噗嗤”一笑。
能感覺到雙頰發燙,她的耳根子浮起淡淡的紅,“你這人……”
他正準備敲開雲岫的房門。
她捂的恰到好處,以四個指頭壓在了眼睛上,其中兩兩相碰,中間留了一大條縫子。
四目相對。
那人兀自攬過了她,一吻落下,輕輕一咬,沒落下痕跡。
緒風亦如是。
好一個嫁禍於人。
葉驚闌眯起眼,低聲說道:“你可要收好那封信箋,柳無色的卷宗記載雖簡單,他這人並不簡單。瀟挽亦不是省油的燈。”
“葉大人偏向誰?”她不好賭,但人總是愛賭未知的結局。
“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