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又死一個
梅芳閣。
雪花壓枝頭。
花鈿折了枝頭上唯一一枝早梅。
等到她折下來了，褐色的枝，粉色的朵平躺在她的掌心裡的時候，她才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
這是情不自禁嗎？
她捏着褐色的細枝，將鼻子湊近了早梅，嗅着瓣朵兒上一絲絲清甜的香。
當真是凌寒獨自開啊。
雪花飄落到她攤開的手心裡，被她手心裡的溫度倏而融化掉，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跡，像從未來過那般。
她有些懷念北疆的冬。
蒼茫的天地間，風雪捲了折腰的白草。
蒙歌是個玩心大的，覺着沒到眼皮子底下，便萬事大吉，要是到了眼皮子底下再管也不遲。
“葉大人失算了。”
蒙絡一把拍在了蒙歌的頭上，報了剛纔慘遭“拍西瓜”的仇。
她希望這是一場夢境。
暮涯平和地笑起，未有半分慌亂，“江大夫醫術高明，我已退了熱。”
“喝你個大頭鬼啊，猜拳就猜拳，還整這些個幺蛾子，你怕不是腦袋拷傷了！”
她瞪大了雙眼。
她捻碎了梅花瓣，指尖還殘留着若有似無的香。
那人換上了花鈿的鞋，踩出了一串腳印子，僞裝成了花鈿追尋賊人離去的景象。
她忽然想明白了冰雪不冷，冷的是人心。
鴉黃是這樣的。
花鈿遵從自己的心意，合上雙眼。
當時，花鈿並不明白胭脂爲何喜歡獨處。
賓客散盡的暮府安靜極了。
蒙歌和蒙絡剛好在一牆之隔的院子裡猜拳。
上演“隔牆有耳”這一戲碼的兩人對望一眼。
她掙扎着起身，踉蹌着往前走了兩步。
他答話道：“暮涯，是我。”
葉驚闌又說道：“你瞪我無用。”
蒙絡心滿意足地陪蒙歌繼續划拳。
屋門關合。
蒙絡努努嘴，不滿地說道：“有動靜你還不去看！”
點絳也是這樣的。
進屋子的人沒有燃燈。
蒙歌同蒙絡擊掌，“駟馬難追！”
這人很熟悉屋子裡的佈局，輕車熟路地走到了桌前。
她擡手揉了揉發痛的腦袋。
“那我去。”終是敲定了。
“話不能這麼說，和雲姑娘在一起，不論做什麼，都是有趣的，輸贏無關緊要。”
她抱頭蹲下。
她依稀聽見了些許瑣碎的聲音。
只是靜靜地坐在桌前，數着自己的心跳。
暮朗心知瞞不住了，他也快被憋死了。
“這樣我便放心了。”
葉驚闌“噗嗤”一聲笑開了。
“誰！”暮涯重重地放下茶杯大喝道。
眼皮上如同被人灌了鉛水，怎麼也擡不動。
徑直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謬讚。”葉驚闌倒是裝模作樣地抱拳便要作禮。
隨後長舒一口氣。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直到……
暮涯側耳，下意識地將桌上的年畫娃娃面具拿起，藏到身後。
“蒙歌，你真就不去看看？好像就在隔壁呢。”蒙絡的心惴惴不安。
隨手摘下了年畫娃娃的面具。
“蒙歌，快救人！”
這世間多癡兒，有的求權，有的求財，有的求顏，有的想要從心。
原來他在她的心裡真是這樣一個人啊，沒臉沒皮。
這人一口飲盡。
“沒臉沒皮。”
“來啊，哥倆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八匹馬啊……喝！”
“早知同你賭上一場。”
滾滾熱淚順着雙頰淌落。
她又落到了地上。
細雪飄飛。
“成。”蒙絡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萬一有什麼事兒，大人怪罪下來怎麼辦？”
撲面的寒涼和淚水的溫熱糾纏不休。
胭脂是不屑於同那些姑娘在一起的，她喜歡獨來獨往，除了偶爾來了興致同她們幾個說說話，別的時間裡，要麼在營帳中，要麼就是躲到山丘後一人燒一堆柴，擺上兩道小菜，一壺陳情酒，喃喃自語。
哪有什麼無慾無求？
瑤鼻輕動。
她想讓點絳來聞聞這早梅的香。
喉頭一哽。
隨後鞋面上那朵絨球忽上忽下，踩着枝椏翻越牆頭離開了。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你是……”花鈿最後一個“誰”字終是沒能出聲，因爲她的脖子上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個手刀。
他起身，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那就都不去吧。”
那時，胭脂還在。
他從自己屋子的窗戶裡鑽出來，再悄悄開了小門，一路小跑到了這裡。
眼前出現一雙繡鞋。
這屋子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味道！
暮朗自她推門的那一瞬便提着一口氣，不敢呼吸，不敢出聲。
“君子一言！”
驀然回首。
暮朗裹着厚厚的棉衣靠在柱子上，稍作歇息。
坐下。
……
閉上眼，睡一覺，醒來就回到了北疆，雲岫還是納蘭千凜，不用口口聲聲地喚着這勞什子的小姐，幾人在一起縱情高歌，月下跑馬，痛飲一罈陳情酒，從未有過片刻分離。
“不想去。”蒙歌嗑掉了一粒瓜子，把殼兒留在嘴裡嚼，嚼到一半才發現不大對勁，趕緊吐了。
“雲姑娘也失算了。”
“咳咳。”他愈發感覺到身子的不爽利。
可是無力睜眼。
暮朗的院子裡仍是一片寂靜。
雲岫的嘴角上揚，“兩人皆是輸，有何賭的？”
蒙歌一掐大腿，暗道不好，這回真真是要伸頭一刀了。
夜幕垂墜之時，她總是會捧一碗熱湯，坐在營帳外邊，聽着那些比男兒還要豪爽的姑娘唱歌。
蒙絡順口應道：“我也不想去。”
不提也罷。
也帶走了花鈿。
“好像有動靜。”蒙歌猜拳贏了蒙絡，如願以償地拍到了蒙絡的腦袋，他重重地拍了下去，彷彿在拍一個西瓜，等這一掌下去，西瓜便裂開了，可以啃裡面紅紅的、甜甜的瓜瓤了。
又死一個。她輕蔑地一笑。
“哥哥給你頂着。”
“暮涯。”暮朗一如往常的溫柔。
“要去你去，我不想去。”
雲岫睨他一眼。
天下無敵，豈不美哉？
葉驚闌如是想過之後，又笑了笑。
蒙絡望着那積壓了白雪的牆頭，猶豫不決。
蒙絡攀上牆頭，怪叫一聲。
太過殘忍。
“葉大人的臉皮又厚了三分。”
此時此刻，在另一個院子裡。
鞋面上還有一朵絨球，甚是好看。
“兄長？”
他沒有燃起燈火。
“夜還漫長，不如去別處賞賞雪？”
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在她眼前倒下。
“兄長可是失眠了？”暮涯“看”向暮朗，柔聲問道。
她是個真瞎子，一直都是。
暮朗一時間語塞。
怎麼會是她……
“萬翎樓。”暮朗平靜地吐出三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