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下的濟南城,實行嚴格的燈火管制。城內除了遠處炮火發出恐怖的紅光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光亮。其實,即便在沒有戰爭沒有燈火管制的和平年代,除了特殊的娛樂場所之外,絕大多數人家也都早早熄燈睡覺。
戰亂下的平民怎麼生活呢?飽受異族欺凌之後,面對外面自己軍隊的炮火沖天,離亂下的人們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境遇呢?是盼望是期待還是忐忑不安呢?當你在耳畔隆隆的炮聲中,看着自己的妻兒老小在睡夢中還在兀自瑟瑟發抖的時候,身爲一個血性男兒你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陳大林在黑暗中暗暗嘆了一口氣。恨!除了恨更多的是無奈。能怎麼辦呢?上有高堂白髮,下有糟妻弱子。逃?往哪兒逃呢?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要麼早就跑了,要麼當了漢奸;有門路的投親靠友;少拖累有骨氣的漢子參軍打鬼子。自己除了一張張等着吃飯的嘴之外什麼也沒有。本來還靠點祖宗留下來的幾間簡陋的門臉乾點小生意勉強餬口。鬼子來了,那些平日裡就橫行的場面人兒搖身一變都他媽成了狗腿子。仗着鬼子撐腰更加肆無忌憚,強佔八成乾股。這一打仗本就慘淡的生意更加沒有着落。打又打不過惹又惹不起跑又跑不了,有心死了,可是還一家子人呢?老父親已經兩天不吃不喝了,他是誠心想不拖累家人啊!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做人做到這個份兒上,“唉——”陳大林不禁又嘆了一口。
忽然,他聽到破門外有動靜,“賊也不長眼竟然想偷我。”他暗自苦笑。“孩兒他爹——”家裡的顫聲低聲喚道。“噓,”陳大林示意家裡的噤聲。沒辦法爲了平復本就已成驚弓之鳥的家人,陳大林決定嚇跑小偷。他湊到門前扒着門縫向外看。這一看不要緊,他覺得自己的雙腿發軟,胯間一片潮溼,咣噹一聲跌倒在地。他看的時候,外面恰好火光一現,一張扭曲猙獰的臉向他逼了過來,嘴巴大張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細長東西從這張嘴內伸出,瞬間又不見了。此情此景,哪是他這麼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所能承受。“孩兒他爹——”隨着他一癱倒在地,妻子忍不住一聲驚呼,她正要過去看丈夫時,門突然開了。一個黑影迅速向他衝了過來,她還沒反應過來的發生什麼,嘴已經被一隻大手捂住,並且皆爲迅速的令她無法動彈。
“別害怕!我們是中人,打鬼子的!”張成連說了三遍,可是他感覺到自己控制住的女人依然徒勞的不停掙扎。漸漸他也感覺到異樣,女人幾乎是全裸的。“大嫂,我放開你,你不要喊!我們是打鬼子的華僑軍,你同意就點點頭。”“華僑軍”三個字起了作用,女人停止了掙扎,費力地點點頭。張成一邊做好隨時控制女人的準備一邊放開她。女人果然沒有喊叫,只是一邊劇烈的喘息一邊迅速爬上炕隨便抓了件衣物遮擋。驚恐加上劇烈的掙扎,再被張成捂住嘴,她感覺自己幾乎就要憋死了。張成不住的安慰這對倒黴的夫婦,好不容易兩個人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原來,張成帶領特戰隊員們成功潛入濟南之後,立即分散開來。他們必須化整爲零尋找合適的隱蔽場所潛伏下來,再找機會進行偵察,並度過漫長的白天,等待第二天夜晚的來臨,以便完成指示目標的任務。張成帶領他的小隊,向趵突泉一帶前行。遇到鬼子的搜索隊,爲了不暴露行跡,他們把鬼子引入一條小巷,徒手或者用冷兵器解決了搜索隊。陳大林看到的一幕,就是張成用他最喜歡的軍刺刺入一名鬼子的延髓貫穿入口的景象。室內傳來的異響,迫使特戰隊查個究竟。
尷尬、恐懼過後,陳大林一家終於歸於平靜。通過陳大林斷斷續續的描述,張成對附近一帶的地形有了進一步的瞭解,於是決定暫時隱蔽在趵突泉附近。爲了不給陳大林一家和附近居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張成一行仔細清理了鬼子屍體之後,爲幾乎要變成餓殍的陳大林一家留下暫度饑荒的壓縮餅乾。“彆着急,再忍耐幾天,鬼子的末日就要到了!”張成來不及考慮陳大林是否明白自己的話,轉身帶領隊員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黑黢黢的街道,特戰隊員們急速前行。離開陳大林家之後,張成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又一時理不清頭緒。“壞了!”他猛地覺察到自己犯了一個非常嚴重錯誤,就是那包留給陳大林一家的壓縮餅乾。萬一被鬼子發現,暴露自己的行蹤倒在其次,很可能會給這一家人帶來不堪想象的後果。自己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呢?他立刻帶領隊員們向陳大林家的方向奔去。
堅硬的壓縮餅乾,成爲陳大林一家終生難忘的美食。然而,這個“終生”卻過於短暫。張成他們前腳更走,曆元成大佐就親自帶着搜索隊就光顧了陳大林破爛不堪的家。本來歷元成大佐在陳大林家檢視了一圈之後,沒有發現什麼疑點,準備離開。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陳大林的女兒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繼而一發不可收拾,帶動兒子也開始打嗝。沒辦法,雖然張成走前千叮嚀萬囑咐陳大林一家如何食用,可是,很久沒有見到傳說中的糧食的孩子,有點貪嘴。壓縮餅乾在涼水的作用下很快就把他那發育還未成熟的胃漲得鼓鼓的。
“小孩,告訴叔叔,你吃的什麼?”曆元成大佐擠出一絲笑容和生硬的漢語。這樣的家庭正餐尚不能保證,更不要說什麼夜宵了。再加上陳大林夫婦驚恐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被騙了。
孩子被母親緊緊地摟在懷裡,說不清是母親還是孩子在顫抖。看到鬼子向自己的媳婦孩子逼近,男人的本能促使陳大林擋在他們身前。“太君——”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就被曆元成大佐一拳打倒在地。曆元成大佐用戰刀急速挑開女人的被子,他的眼神在女人孩子的呼喊聲中立即被吸引過去。女人的固然對鬼子具有吸引力,不過此刻他對女人身邊的壓縮餅乾更感興趣。陳大林掙扎着從地上爬起,立即被旁邊的鬼子制止。
刀尖緩緩劃過女人的身體,落在孩子的脖頸間。“說,從哪兒來的?”曆元成大佐逼視着陳大林。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哪怕你是絕頂高手又能如何呢?陳大林一五一十的將剛纔自己經歷的一切,向鬼子敘述了一遍。
“通知小川、宮本搜索隊向趵突泉集結。”曆元成大佐下達命令。
“我們呢?”龜田少佐問道。
“我們在這裡等!”曆元成大佐冷笑道:“對方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我相信他們肯定會回來彌補這個錯誤。”
龜田少佐立即帶領鬼子們分頭埋伏。
高手,或者說成爲高手,必然有過人之處。經歷了無數血與火的洗禮之後,特戰隊員在作戰技能方面,絕對稱得上是這個時代軍人中的頂尖高手。這羣高手幾乎可以用鼻子就可以聞到危險的味道。簡單的手語之後配合默契的隊員們按照各自的分工敏捷的進入自己的戰鬥位置。狙擊組到位之後,火力組猛然發威,密集幾乎不間斷的彈雨,掩護突擊組攻擊。精準的狙殺配合強火力掩護,就像雨幕中的閃電一樣擊碎了鬼子們頑強。在狙擊手的威脅下作戰絕對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從未見過的進攻形態,從未見過的迅猛進攻,令鬼子在短暫的一瞬間幾乎以爲自己面對的不是人而是魔鬼。突擊組高速躍進中的短點射其精準程度令人膽寒。
在雙方都沒有重武器的巷戰中,二戰時期的鬼子,哪怕是最精良的部隊又怎能是千錘百煉的兵王的對手呢?鬼子的人數雖然數倍於自己的對手,但是他們的火力效能遠遠低於對方。最關鍵的還在於,這些特戰隊員對鬼子們造成的心理壓力遠遠高於他們的實際損傷。面對這樣的對手,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一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膽寒。鬼子們漸漸不支曆元成大佐明智的選擇了退卻。不過他並不甘心,他要纏住這股精兵,以便調集更多的部隊消滅他們。然而,令他非常失望的情形出現了,失去快速指揮能力的鬼子們向強盛密集處集結的時候,受到了指揮順暢精於作戰的特戰隊員們精準狙殺的有效遲滯。恰在此時,城外沉寂的炮聲再次響起,而且比以往更加準確和密集。混亂中,張成終於再次來到陳大林的家中。火光中,陳大林一家老小全部倒身在血泊之中。
沒有眼淚、來不及悲傷,悔恨在此刻是乏力蒼白的。張成來到陳大林身旁,默然無語。就在這個時候,陳大林在血泊中微微動了一下,張成急忙伏下身,握住陳大林用沾滿自己血水顫抖的手。
“大哥,是我害了你們!”張成顫聲哽咽道
陳大林緩緩的搖了搖頭,努力向炕上自己的妻小望去“殺、殺鬼子!”黯淡的眼神突然定住,瞬間熄滅了光華。張成合上陳大林的未瞑目的雙眼,咬咬牙轉身離去。血債永遠要用血來償還。說一千聲對不起,不如多殺一個鬼子。
“戰爭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死人無所謂勝利與失敗!”張成突然想起鐵凌的話“所以你們要千方百計讓自己活下來,其次纔是殺死敵人。”很多人認爲軍人沒有選擇,唯一的選這就是服從。可是,老百姓有選擇嗎?平民百姓能怎麼樣呢?異族的欺凌下喪失人格苟延殘喘,一朝不慎敵人刺刀炮火就會使自己喪命,好不容易盼來自己的隊伍,然而自己人的炮火同樣會使自己喪命。甚至別人一個小小的疏忽一個小小錯誤,往往後果就是失去自己的生命。戰爭,不管你懷着多麼高尚的目的發動它,可是到最後戰爭的後果都全部要由百姓承擔。在戰亂的背景下,芸芸衆生的性命甚至不如草芥。深刻的問題往往都是在極端的條件下思考的,這或許就是爲什麼宗教總是產生在惡劣環境之中的緣故吧!。張成一邊帶着自己的隊伍全身而退,一邊思考着這些令他頭疼的問題。
天就要亮了。
“我還有機會!”曆元成大佐面對全身而退的特戰隊員們惡狠狠的咬牙切齒。
第四十九章攻防(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