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軍司令部。
上午八點鐘,石原莞爾少將準時踏入位於新京(長春)大同大街(現在的人民大街)的關東軍司令部。關東軍司令部是日本在東北三省的最高權力機構,所以它是長春當時最重要的建築。由於關東軍司令同時兼任駐僞滿洲國“大使”,所以這裡同時又是日本“大使館”。
作爲關東軍的心臟,這座辦公樓佔地面積爲76500平方米,設半地下室1層,地上3層,兩翼局部4層,中間塔樓爲5層。總建築面積13424平方米。工程造價170萬元。用時兩年,工程作業人數達30萬人次,由關東軍經理部負責設計。
石原莞爾非常喜歡這座旨在張揚日本傳統文化的建築。整個建築呈“卅”字型,在中部及兩翼設有塔樓,中部塔樓爲重檐歇山頂,其形式同日本傳統形式的城門樣式相近。屋頂用黑色銅瓦鋪蓋,檐部出挑很大,與白色的牆面形成鮮明的對比,頗屋面及兩翼的檐部都採用檐溝排水的方法,黑色的方形排水管同黑色的屋頂及檐溝相映形成一體,整個建築都在表現及張揚日本的傳統建築文化。爲照顧大同大街一側的景觀,建築兩側又增設了次入口。該建築被稱作“近世式東洋風”,與日本國內的“帝冠式”建築有着相似的形式。
石原莞爾最近心情不錯。與自己矛盾日深的參謀長東條英機奉調回國。由於中國華北戰局的意外“受阻”,形勢極爲嚴重,“不擴大派的勢力”有所擡頭。他這位不擴大派的鼓吹者,在近衛首相、老朋友板垣徵四郎以及卸任的杉山元的極力推薦下,他得以重返中國東北擔任關東軍參謀長。從而避免了歷史上調任舞鶴要塞司令官的結局。不過石原莞爾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能夠返回東北,與“狸貓”土肥原賢二同志還有莫大的關係。
原來,土肥原賢二回國之後,立刻受到近衛文麼首相的召見。土肥原同志出色的完成了特區交付的使命。在召見過程中土肥原把周扒皮準備好的資料全盤向首相托出。並且把華北戰局的“受阻”歸咎於華北方面軍高層長期忽視情報工作。從而導致如此被動局面。
“土肥原君真不愧東方勞倫斯的稱號啊!”近衛文麼首相聽完之後讚歎道。“這麼說這支神秘詭異的軍隊與他們的中央政府貌合神離?”
“是的!”土肥原碩大的頭顱僵硬的點了點。
“他們真的具有強大的軍事實力?”近衛還是有點不相信。
“他們的軍事實力之所以強大,不限於目前來源還未查明的武器,更多來自於他們敏銳的洞察力、靈活詭異的戰法和膽大妄爲的計謀。他們與一般支那軍隊不同,他們比我們更喜歡冒險和突襲,更喜歡劍走偏鋒。而且給我感覺他們情報工作非常出色。似乎對我們以及他們國內的各種政治勢力的動向把握的非常準確,這個,沒有有效地情報工作是難以想象的。”
“他們有什麼弱點嗎?”
“以前我認爲他們的弱點主要集中在後勤補給方面,但是現在隨着平漢鐵路的暢通,我想這個弱點,即使有也變得不那麼迫切了。現在他們的弱點主要是如何在支那土地上生存下去。”
“哦?這話怎麼講?”僅爲首相非常感興趣。
接下來,首相又和土肥原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就彼此關心的有關中國事務交換了看法。土肥原力主華北方面軍進行兵力收縮,放棄山西,全力經營滿蒙。以待武漢會戰結束後再全力解決華北問題。並且“大膽”預測了不這樣做的結局。
“總之,”土肥原同志繼續說道:“當這支面目可疑的所謂華僑部隊有了自己的地盤之後,以支那人的特點和他們國內複雜的政治局勢,他們必定成爲衆矢之的。他們的傳統就是隻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因此我們以退爲進,反而有可能收穫更多。”看到近衛首相頻頻點頭,土肥原同志更有信心了。
“因此,卑職認爲,滿蒙地區尤其是滿洲的穩定和鞏固關乎帝國命運的根本。經營滿洲僅靠暴力、威嚇和高壓是不夠的。必須採取懷柔政策,從文化上、心理上、精神上的征服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征服……”土肥原痛陳厲害,情之深意之切令首相感動。
“以土肥原君之見,誰能擔當此重任呢?”近衛文麼首相眉頭緊鎖。他知道從軍事角度來說土肥原賢二和板垣徵四郎的建議或許有道理。但是從政治角度來說,他不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貴族出身的近衛公爵現在真是左右爲難。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陸軍大臣就是爺。明治憲法使決策權分屬內閣和統帥部,但是不瞭解政治和外交事務的軍方首腦們,幾乎總是可以在內閣中支配文官,他們一辭職,政府就非倒臺不可,軍方壟斷一切已成爲某種傳統。在日本,實際上是,具有狹隘武士道精神、言辭動聽卻沒有真才實學的陸海軍將領進行統治。特別是30年代以來,日本政府逐漸法西斯化,形成“陸軍中心主義”,軍人掌握政權,陸軍大臣的態度直接左右着總理大臣的政治命運,首相越來越像陸軍大臣的傀儡。
近衛首相再次召見板垣徵四郎,把土肥原的意思向他通報。板垣徵四郎知道石原莞爾和自己的次長東條英機之間的矛盾。他非常欣賞石原莞爾的才華和能力,但是他實在不願意因此而和東條發生摩擦。板垣徵四郎總有種預感,自己的位置早晚要被東條英機所取代。也許自己將會將會成爲擔任陸相職務最短的陸軍將軍吧!畢竟東條英機的父親東條英教陸軍中將,是被稱爲日本陸軍之父的德國人麥克爾將軍的高徒,一個由下級軍官爬上來的大軍閥,在日本軍界具有巨大的影響力。他在中日甲午戰爭中名聲大振,被譽爲日本陸軍的“天才”。後來又在日俄戰爭中,爲日本打敗沙皇俄國並取代其在中國東北的霸主地位立下“赫赫戰功”。他還是陸軍中屈指可數的戰術家,所著《戰術麓之塵》一書,被日本奉爲“陸軍之寶典”。出身於這樣顯赫家庭的東條英機取代自己的地位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再說,東條英機本身也並不像石原莞爾譏笑的那樣是個“愚蠢的上等兵”。東條英機在擔任關東軍參謀長期間,尤其是在77事變之後,率領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進展神速,引起裕仁天皇和軍部的驚歎和稱讚,被成爲關東軍的“閃電式作戰”。就連石原莞爾,也不得不對東條表示欽佩。因爲,當時,陸軍中一般都認爲只有沿京綏線進軍纔是正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東條能把那麼多的部隊帶到大行山脈的山地中,而且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東條英機在日本軍界頓時聲名鵲起。
石原莞爾與東條英機發生的矛盾,在同爲二人好朋友的板垣徵四郎看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是一個出身寒門清高的才子看不起出身豪門的富家公子之間,關於征服中國的方式不同而產生的摩擦。其實石原莞爾真的完全沒有必要得罪東條。在日本這個講究出身門第的社會裡,這是非常不明智的。
東條英機通過板垣徵四郎婉轉的話語,得知他準備讓石原莞爾出任新一任的關東軍參謀長職務的打算。東條內心其實非常不願意讓這個時常在背地裡譏笑自己的傢伙擔當此重任。令他奇怪的是就連同樣討厭石原,剛剛卸任的杉山元也通過其他渠道想自己表明這個意願,在此情形下,他也不能過於一意孤行。說實話,石原莞爾這個傢伙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關於石原背後嘲笑他,那也只是私人之間小小過節。他還沒下作到挾嫌報復的地步。最讓他不能接受的就是,石原的關於對中國征服的方針和方式自己。對於那個貧弱不堪、一碰即倒的支那,有必要照他說得那樣徐圖之嗎?如果真的那樣,哪輩子才能征服這個如此貧弱的中國呢!那堂堂大日本帝國,豈不是成爲全世界的笑柄?東條英機怎麼也想不通,當年殺伐果斷的石原怎麼從東北迴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呢?
石原的懷柔政策以及徐圖支那的主張,對與從小就崇拜“聖將”乃木西典大將的東條英機來說是難以接受的。早在他十六歲那年,也就是1900年就選擇了軍隊和戰爭,進入東京陸軍地方幼年學校。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天皇政府以“強兵”爲最高國策,強調封建忠君思想爲軍人精神之根本,對國民強制進行軍國主義教育,希望把全國變成一座大兵營,把國民都變成“肉彈”。甚至企望每個將士在戰場上都能高喊“天皇萬歲”之後死去。
日俄戰爭,日本陸軍第三軍司令官乃木希典在指揮攻佔旅順口時,強迫士兵實行“肉彈”攻擊,爲此,乃木希典被明治天皇封爲“聖將”。乃木西典踏着成千上萬士兵的屍骨,從中將爬到大將的高位。乃木希典成了東條英機心中的偶像。他渴望成爲乃木式的將軍,像他那樣指揮幹軍萬馬,東征西殺,不斷爲日本天皇建立功勳,希望向父親一樣光耀門庭。
面對現在帝國全面侵華這個大好時機,他豈肯坐視。石原的主張他又怎麼可能接受呢?再有就是關於對支那統馭方法的問題,是他和石原爆發衝突的直接導火索。原來,在僞滿洲國,東條英機非常自得的一大創造就是建立“集團幫落”、“無人區”,爲了強迫中國人民變爲天皇的臣民。他們驅趕小村莊的居民離開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家園,遷到指定的“部落”,對原來的村莊則一律實行“三光”政策,形成由一片片無人區隔離開的“集團部落”。這就是所謂的“人圈”。東條認爲:這樣一方面可以隔離開抗日武裝與當地居民的接觸,從而從未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自然就會枯萎乾涸;另一方面可以集中管理,總之好處是大大的。可是石原一到任,就對這種他引以爲豪地方法橫加指責,雙方最後發生激烈的衝突。
現在,石原就要上任了,接替他原來的位置,他怎麼能夠放心呢?可是,按照現在的情勢自己如果橫加阻攔,恐怕就顯得不合時宜了。再加上自己喜歡的原定參謀長步兵第十師團師團長磯谷廉介中將在支那戰場上糟糕的表現,無奈之下,東條英機只得讓同意這個與自己政見不合的傢伙上任。不過他在心底裡已經開始暗暗咬牙。
石原莞爾一上任,他就發現自己當年的擔心正在變成現實。滿洲國內的抗日武裝並沒有因爲集團部落而銷聲匿跡,反而大有蓬勃發展的趨勢。華北戰場的被動也與帝國即將崩斷的漫長戰線不無關係。有關東軍抽調到華北戰場的幾個旅團,也向撒到水池中的胡椒麪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由於寺內壽一頻繁指揮失誤,導致華北本就不多的兵力疲於奔命。現在他最爲擔心的就是山西的梅津美智郎。面對如此危局,大本營居然還不能痛下決心進行戰略收縮,還企圖在短時間內從政治上解決中國事變。每每想到這裡,他都會痛苦萬狀。衆人皆醉我獨醒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狀態。
石原剛一進辦公室,參謀部第一課課長安倍克巳就急匆匆的進來。
“參謀長閣下,”安倍克巳對於這位學長、前輩兼上司恭敬有加,“我們與登陸華北渤海灣西岸的關東軍獨立混成25、26旅團完全失去聯繫。今晨我們又與旅順、大連方面的守軍失去聯繫。”
“什麼?”石原莞爾感覺自己的頭突然大了起來。
第十六章呼吸(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