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sè已是漸漸晚了下來,木屋之中,炭火燒得更旺。周書辦,功曹他們皆是雙手被捆,然後垂頭喪氣地站在李重九一旁。
那名爲蘇定方的男子對趙族長,以子侄見長輩作了三躬的大揖,趙族長正身受了此揖,還了一揖。竇線娘在一旁有意言道:“我這位兄弟勇冠三軍,膽氣絕倫,凡於官軍作戰,必先登陷陣。”
趙族長捏須笑道:“真乃趙舞陽矣。”
那名高姓男子,見了此子,高興地笑道:“你們二人莫要往我臉上貼金。”說到這裡,高姓男子轉過頭,對李重九他們言道:“趙兄,就先宰了他們,破肝挖肚,再與你下酒敘舊如何?”
聽高姓男子平平淡淡的口氣,書辦,功曹等人皆是身子發顫。功曹搶先言道:“不要殺我,我乃是本縣西曹,若殺了我,你們會有大麻煩。”
屋內衆大漢皆對望一眼,然後彼此仰起頭哈哈大笑。高姓男子淡淡地言道:“高某在高雞泊殺得貪官污吏,沒有八十也有一百,區區一個西曹算得什麼,老子還嫌你官位太低了。”
“死了,死了。”衆人皆是暗叫,不少人將目光偷偷看向李重九希望他能有什麼反敗爲勝的法子。
“慢着,高叔,”竇線娘看向李重九,並抽出一柄橫刀來言道,“這小廝方纔乘我不備,將我擒下,我定要先斬此人出口惡氣。”
李重九雙眼一眯,心道對方倒是不吃一塹長一智,不是自己對手,還來送命,自己乘機生擒於她,再衝出門去。李重九一人殺出重圍,倒是有幾番把握,但是若帶着一旁書辦,功曹這等累贅倒是不易了。
“線娘,你不是此人的對手。”正待竇線娘一副躍躍yu試的樣子時,高姓男子卻上前將竇線娘攔在身後。
竇線娘不由言道:“高叔,你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對方不過一個小廝罷了。”
“小廝?線娘出來行走,招子也要放亮一點”這名高姓男子聞言微微一笑。
“爲何?”竇線娘當下不服氣。
高姓男子看了李重九一眼,笑道:“你忘了高叔叔起事前是作什麼了,鐵口金斷,作得是給人相命討生活。”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指向李重九言道:“方纔進屋之時,這些人都往這小子身邊聚在一起,這是同夥再正常不過了,但是卻偏偏都與此人保持三尺之距,你道這是爲何?”
李重九心底恍然,心道這個高姓男子果然眼sè厲害。
“爲何?”竇線娘不解地問道。
“說明此人地位甚高,與衆不同,否則衆人不會與他保持一段距離,你看那自稱功曹的男子,衆人雖亦有敬之,但是較之此人卻大大不如,說明此人之位尚在功曹之上。”
說到這裡,衆人皆是恍然大悟,屋內之人一併手按刀子。竇線娘更是惱羞成怒言道:“好啊,你倒是裝傻扮呆將我騙得好苦。”
這高姓男子卻向李重九抱拳言道,“在下高雅賢,乃是竇當家之生死兄弟,不知這位如何稱呼?”
原來是此人,難怪是蘇定方的義父,李重九有聽說,此人乃是竇建德的同鄉,當年孫安祖起事時,就一併投靠了高雞泊。高雅賢相詢,李重九見對方身邊有一張弓,問道:“可否藉此弓一用?”
高雅賢不以爲奇,當下將此弓丟給了李重九。李重九摸弓看了一眼,笑着言道:“好弓,乃是朝廷所制三石弓。”
說罷李重九長臂一舒,端起那三石弓在手,以張弓引箭的姿勢,將弓拉得滿月一般。屋內衆人見了皆是一驚,齊齊往後退了一步,不知李重九要做甚麼。李重九雙臂一前一後作勢拉扯,弓臂弓弦咯咯作響,終於嘣地一聲弓弦不堪巨力,被拉成了兩斷。見之一幕,所有人皆是面sè一變,要知道開得起三石弓,雖可算得上勇士,但亦沒什麼驚奇的,可能將三石弓整個拉斷的,天下恐怕沒有幾人能有此神力。
而李重九這一番頗似賣弄,但眼下身處狼穴之中,若不顯一下手段,威懾一下宵小,一會動手就真有麻煩了。
高雅賢當下正sè抱拳,言道:“聽聞冠軍侯以六石強弓,shè傷始畢可汗,高某本來不信,今ri一見方心服口服。”在場衆人聽到冠軍侯的名字,皆露出了果真如此的神sè,同時手裡將刀柄按得緊緊的,更是絲毫不敢放鬆。就連那蘇定方見了地上那把崩斷的弓,看向李重九亦露出佩服之sè。
而不多時,外頭風聲呼呼而起,一名趙家莊丁跑入屋中,言道:“族長,外頭燃了不少火把,定是官兵乘夜殺來。”
高雅賢,竇線娘二人皆是對視一眼,不知爲何仍是走漏了風聲,但是李重九這邊的功曹,書辦二人卻一併露出了得sè。
“拼了!”羣豪們一併如此大聲言道。趙族長則是面sè一沉,他的家業子弟都在於此地,如何灑脫放手。
李重九言道:“趙黨長,你若是肯交納秋糧,以及莊丁併入鄉勇,那麼今ri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如何?”
當下李重九又看向高雅賢,竇線娘言道:“另外李某對竇當家一貫敬佩,見爾做賊實在不忍,若是有一ri,竇當家能接受我的招安,李某必保舉他爲本郡騎都尉,你們可以回去轉告竇當家。”
趙族長,高雅賢,竇線娘三人交換了一下眼sè。竇線娘當下言道:“你說不予追究趙家,還有保舉我爹爲騎都尉,可否屬實,敢立誓否?”
李重九笑道:“我李某一言九鼎,但卻絕不立誓,你信則罷了,不信就看看你們何人勝得過在下,並對付得了外周官兵了。”
趙族長三人彼此點了點頭,高雅賢抱拳言道:“冠軍侯一言九鼎,高某自是信得過,我們這就回去稟報竇當家。”
說罷高雅賢三人一併帶着竇家十幾人離去,趙族長見了李重九,言道:“趙萬三罪該萬死,還請侯爺恕罪。”
李重九將對方扶起,言道:“我李某爲朝廷牧守一方,自當百姓謀福,徵辟良才。眼下縣內缺一主薄,我請趙族長來擔任如何?”
趙萬三聽李重九這麼說,當即不由jing神一震,以大隋官制一縣之中,縣正,縣丞,縣尉,主薄乃是有品序的,由吏部自定,至於六曹,市令,捕頭都是由縣正自己徵辟。李重九眼下一郡通守,雖縣正縣丞之任命無法敲定,但一個主薄取來絕對是板上釘釘。
趙萬三卻另一等想法,趙家雖在地方勢力頗大,算上一個豪強,但是上頭沒有人說話,總被小官小吏看不起。眼下自己擔任主薄了,對於地方就算一個不大不小的護官符在手裡了。以後趙家也並非小吏書辦,可以招惹了。
當然對於李重九而言,拉攏地方豪族,對於他飛狐縣在站穩腳跟,至爲重要。竇當家手下不遠千里,來請此人入夥,顯然對對方甚爲看重,將來可爲自己臂助。只是可惜,招來招去,自己手下還是沒有歷史上良才。
趙萬三當下慨然言道:“多謝侯爺,趙某必然鞠躬盡瘁。”
一旁功曹,書辦等人看了皆是眼紅不已。正可謂一朝得勢啊,功曹對這主薄之位可謂窺視已久了,他本來是上一任縣令心腹,本待以爲再熬個數年,有望提升爲主薄,但眼下卻失去機會。
趙萬三卻jing神抖抖對門外喊道:“將大門大開,迎官兵進來,大夥殺豬宰羊,大辦酒席。”
數ri之後,在新任主薄趙萬三的住持之下,各村各堡的秋糧秋稅皆是收了上來。李重九手裡有了錢糧,當下就募兵。他將各村募來的鄉勇,一共六百人,將之前兩團郡兵,編做五個團的一千名郡兵,交由高楚練兵。
李重九並舉薦高楚爲飛狐縣縣尉,專門負責飛狐縣兵事,而主薄趙萬三暫時負責六曹,處理大小文事,至於縣正,縣丞還是由朝廷自行任命,李重九對此無法插手。但是李重九相信即便朝廷突然空降一個縣正,也暫時無法動搖他對於飛狐縣控制。
而冬雪已臨,不說懷荒鎮,就是飛狐縣也是因此交通中斷,如此情況最少還持續到明年二月。李重九於城中,倒也不無所事事。
李重九當下叫來金曹,以及縣內軍械作匠十幾人,一併對着從流賊手裡繳獲而來的弩車,詢問他們是否有辦法仿製。
金曹與幾名作匠看了皆是大搖其頭,聲言此絞車弩仿製不易,除了朝廷工部直屬的匠坊,恐怕是無法仿製,就算真的仿製出來,憑着工序進度,也要窮五六年之功。李重九聞此只能作罷,不由可惜當ri在城外毀掉的兩牀絞車弩來。
當下李重九又詢問金曹之後,得知飛狐縣有兩座大型鐵礦山,因爲官府人力不夠,故而一直多處於閒置,開採緩慢。李重九聽此後卻是大喜,有了鐵礦,那麼意味着他不用再讓李虎的李家鏢局,費道老遠從內地,將鐵製品運到草原上來。如此鐵器的價格,轉道之下五六倍於成本。
李重九直接可以在飛狐縣開採鐵礦,之後向懷荒鎮,御夷鎮源源不斷的輸出鐵器,看來這飛狐縣取得真是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