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岸邊,兵荒馬亂,馬蹄踢飛積雪。
轟隆隆的馬蹄聲,鳴鏑破空之聲,混雜在一起。
而天空之間,雪花飄落,迷迷茫茫,彷彿令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黃河激流翻滾,波濤洶涌,李芷婉站在岸邊,看着落雪一幕,視線卻有些模糊。
十二歲那年,李世民與自己兄妹三人,在老家那邊也是下了一場如此好大的雪。
四處雪都是堆了滿的,李世民在家後院裡,掃出一片空地來,作下陷阱,掃上餌料,等鳥雀來吃。
那一次雪下得很大,老家那雀鳥都好久沒有吃食,所以陷阱一捕,總能收穫好多的雀兒。
那時抓到雀兒,李芷婉能高興的笑上好一天。
想到這裡,李芷婉嘴角邊綻出一絲笑意。
馬蹄翻滾,飛雪踏濺,李芷婉見到眼前一幕,感覺自己爲大唐所做一切又有何意義!
父子慈孝,兄弟和睦,這一切的一切,從此以後自己將不會看到。
無極殿上到了,血流盈階的一幕時,流得會是哪個李家子弟的鮮血,是自己大哥的,還是二兄,還是元吉的。
這一切都無關緊要的,因爲活下來那個,也是的殺害兄弟的兇手。
難道這就是自己親手打下的大唐,自己死也要捍衛的李家,那個兄弟相殘,父子反目的大唐,李芷婉怎麼有勇氣去看他。
他們都是自己的親人啊,現在他們要一個個失離李芷婉而去了。他們要麼死於親兄弟之手,活下來的就是她的仇人,而到了今日自己的二兄,連自己都要殺。
李芷婉的心猶如千把利刃在扎,她眼下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或許現在死了,就可以不必看到血肉相殘的一幕了吧。
想到這裡。李芷婉臉上露出了平靜的神色,死對於她現在而言,纔是最好的歸宿。
長劍緩緩從劍鞘抽出。李芷婉清澈的明眸,看着遠方長安的方向。
“父皇。請恕女兒不孝,不能再侍奉你了。”李芷婉輕輕的言道。
“公主殿下,不可以。”蘭凱上前急忙言道。
李芷婉看了蘭凱一眼,綻然一笑,手腕加劍用力。
“不可,公主殿下,你不能死。你若死了,趙王會傷心的。”
李芷婉一愣,問道:“蘭凱,你說什麼?”
蘭凱言道:“請公主殿下恕罪。屬下不叫蘭凱,而叫徐凱,也不是武威人士,而是太原人,三年前奉命潛伏在公主府內。”
“好。蘭凱,枉我拿你當心腹,你卻瞞得我好苦。”李芷婉鳳目一凜。
蘭凱仰起頭,昂然言道:“公主殿下,屬下雖是趙軍細作。但是三年侍奉公主殿下,卻不曾向趙國泄露公主殿下任何之事,三年內,不曾有任何對公主殿下不誠之心,三年內更沒有向趙國泄露大唐一句軍情機密。”
“屬下自來到公主殿下身邊,只有一個任務,保護公主殿下週全,哪怕犧牲性命也是不惜。”
李芷婉恍然明白什麼,皓齒輕咬下脣問道:“你潛伏在我身邊是奉了……”
“不錯,屬下正是奉了趙王的意思,除了屬下還有三名趙軍細作,也潛伏在公主身邊,也是要用性命護衛公主殿下週全。”
“原來如此,那他爲何不讓你們向我捎句話?”李芷婉問道。
“屬下不知,也不想知道。只是勸公主殿下一句,不可自尋短見,就算是因爲趙王,公主殿下也不可以死。”
“謝謝你了。”李芷婉欣然笑了笑,還劍入鞘。
陡然李芷婉將身上的狐裘,一擲在地,露出一身健裝,方纔的嬌弱在她的身上一掃而空。芷婉言道:“諸位鄭軍雖在殺來,我們沿着上游而走,那裡一定有船!”
說罷李芷婉奮力一揚馬鞭,數騎一併黃河上游而去。
路上與鄭軍驍騎,又激戰了一番,其餘從騎盡數盡戰沒,只有蘭凱一人身中數箭追隨在李芷婉身邊。
“船!公主殿下,是船!”蘭凱興奮激動的大聲言道。
李芷婉看見,正是一艘小船,停在不遠蘆葦之後,船頭一名穿戴蓑衣的老人,似在垂釣。
“船家!”
李芷婉,蘭凱二人一併大呼。而鄭軍騎兵亦是發現,疾追而來。
眼見就要抵至船邊,身後冷然一箭射來。蘭凱口中噴血,中箭翻身落馬。
李芷婉見之一幕,咬着牙奮力驅馬,戰馬一躍登上了船隻。
“開船!”
船家聽了當下奮力撐着小船離岸。
“停下,給我停下!”
鄭軍騎兵高喝着殺到江邊,但見船隻已駛離了岸邊。
“給我放箭!”鄭軍大將氣急敗壞的大喝。
鄭軍騎兵在馬上開弓,一陣亂箭朝向河心駛去的小船射去。
掌舵的船伕當下閃避不及,中間栽入黃河,而小船亦失去船伕的控制,打着旋隨着黃河的滾滾洪流,朝下游而去。
“將軍,是死是活?”
那名鄭軍大將言道:“這麼多利箭過去,想來也活不成了,算了,回去稟告陛下,就說我們射殺了唐軍大將。”
衆鄭軍騎兵一併答允,就在這時,一騎快馬疾馳而來,言道:“唐軍出營殺來了!”
鄭軍大將聞言訝然,待見遠處旌鼓齊鳴,唐軍士卒正朝這裡殺來。
“撤!”鄭軍大將一揮馬槊,衆鄭軍騎兵一併果決的催動戰馬。鄭軍大將又看了一眼,那向下遊而去的小船,搖了搖頭,又策馬而去。
雪勢稍停歇了一些,天色也是漸漸昏暗了下來。
李世民,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策馬,至黃河而來,一旁唐軍大將段志玄,向李世民稟告言道:“鄭軍的騎兵十分狡猾,一見我軍旗號都逃竄了,不過也抓了二十幾騎!”
李世民看向段志玄問道:“打探到公主的下落了嗎?”
“這,”段志玄猶豫了一番言道:“鄭軍俘虜,口供不一,但大致上都是說,唐軍盡數被殺,最後有數騎逃至江邊想要登船,卻被亂箭射殺墜入黃河!細節上有出入,但事情大致卻是如此。”
長孫無忌!李世民突然大喝。
“末將在!”長孫無忌低頭抱拳。
“戰場之上,可有什麼發現?”
長孫無忌言道:“我們已盡數收斂屍首,其中不少都被馬蹄踏成肉泥,無法辨視,還有在河邊撿到公主殿下,身上所着的狐裘!末將斗膽揣測,公主殿下可能……可能墜入河中了。”
說罷,一名士卒將撿到的狐裘,送給李世民過目。李世民見了果真是李芷婉身上之物,頓時默然不語。
衆將看向翻滾咆哮的黃河,寒冬臘月,掉入黃河,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
四周衆人一陣靜默,這時突有人策馬而來,衆人視之原來是柴紹。
但見柴紹面色蒼白,渾無血色,一見面就問道:“秦王殿下,公主殿下安危如何?”
李世民搖了搖頭,指着狐裘言道:“三妹,她離我而去了。”
柴紹聞言見了狐裘,伸手撫摸其上,但見確實是李芷婉之物。柴紹上面嗅得是李芷婉身上的氣息,不由仰天大慟言道:“王世充,不殺你,我柴紹誓不爲人!”
說完柴紹決然揚鞭策馬而去。
李世民看着柴紹遠去,冷然對衆將言道:“不許將公主殿下陣亡之事泄露出去,以免動搖我軍軍心。長安那邊,我自會上奏摺向父皇請罪,衆位要記得,違令者斬!”
“諾!”
衆將一併答允,各自離去。
長孫無忌言道:“秦王,我們也回營吧,這裡天冷,萬一有鄭軍落單的遊騎就不好了。”
李世民搖了搖頭,言道:“我想一個人靜靜。”
幽京城中。
也是一場大雪,但是在寢宮之中,炭火輕燃,卻是溫暖如春。
李重九抱着襁褓之中的女兒,踱步在大殿之中,臉上卻滿是父親的慈愛。
蕭皇后以及兩位陳氏前朝宮妃,也是坐在那,陪着楊娥皇說話。
楊娥皇淺眉低笑露出幸福的笑容。
蕭皇后看着李重九,楊娥皇二人,心底涌起了,不能十全十美的遺憾。
李重九與楊娥皇如此恩愛,兩人也有了女兒,若是楊娥皇不能爲李重九誕下一名太子,那該有多好啊。
蕭皇后想到這裡,不由笑了笑,是啊,世上之事,哪裡有那般求全的。人生本就是不完美的。
想到這裡,蕭皇后不由釋然。
李重九這時言道:“娥皇,你說該給我們女兒起什麼名字好呢?”
楊娥皇聽李重九這麼說,轉過頭看向蕭皇后問道:“是啊,母后,你覺得呢?”
蕭皇后笑着言道:“這本是你們夫妻之事,就不要問我來了,說起起名字,這可是很讓人頭疼的事,哀家還不想因爲這,這麼早多幾根白頭髮呢。”
說完,室內的人都是笑了起來。
陳氏的姐姐言道:“我看這小公主如此可愛,無論是取什麼名字,想必都是極好聽的。”
“是啊,一看就知道小公主,是有福之人,爹孃,姥姥,爺爺,這麼多人都在疼愛他,那份福氣是哪裡求的了。”
“那是,這可是皇室的嫡出之女啊!”
李重九聞言笑了笑,楊娥皇更是喜色從臉上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