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男閣二層小樓之下的庭院,雖然不大,但雅緻幽靜得很。院落之中一處精緻小巧的木頭拱月形小橋,與倒映在碧波之中的形影連成一個圓滿的圈。
這日天氣晴好,青碧水波微微盪漾,映出水面上一雙白嫩可愛的纖足。
寧兒坐在小橋之上,垂了頭望着水面呆呆出神。偶爾池中的錦鯉誤以爲她輕點在水面的小小腳趾是可口吃食,便浮了上來一口銜住,涼涼的溼滑觸感讓寧兒忍不住小聲呵呵笑了起來。
身旁忽有輕巧跫音響起,小丫鬟七七看着這些日子來寧兒臉上罕見的淺淺笑容,忙蹦跳着跑上前來,問道: “小姐小姐,什麼事情讓你笑出來了?”
“是它們啊。”
寧兒衝她笑笑,纖指指了指池中徜徉的錦鯉。
七七探了脖子望去,只瞅見一池子花花白白的魚兒,她皺了皺鼻子道:“不過是些好吃懶做的魚兒罷了,有甚好看的呀?不如七七陪小姐去看看那邊的花兒可好?”
七七口中說着,手上拉了寧兒起身,將繡鞋兒給寧兒套了上,便拉了她走向那處牡丹開得正盛的花圃。難得今日寧兒露了笑容出來,七七便卯足了勁,想將令那清淺笑容在寧兒臉上多停留上一會兒。
“這邊這邊!”七七拉扯着寧兒,口中兀自道:“小姐啊,咱們在這皇宮大內轉眼住了快半個月啦,你一眼都沒有仔細瞧過這些花兒罷?牡丹花期馬上就要過啦,你現下不看,小心往後後悔哦!”
寧兒由着七七將她拉到花圃之旁,那花圃之中果然盛開着數十株豔麗牡丹,寧兒一眼望去,其中數株竟是難得一見奇葩,耳中聽得七七道:“這裡的花兒有好多七七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可認得?”
“自然認得的。”寧兒心知七七一番想引她說話的苦心,當下微笑着覷她,道:“你莫忘了,我十三歲那整整一年,幾乎都是跟在府裡的花匠老王頭身後度過的。”
“嘿嘿,那七七現下便考一考小姐,若小姐能將七七指出的花兒名字說出來,那……”七七一雙靈活眼睛轉了一轉,道:“那七七給小姐唱支‘花令歌’來聽,好不好?”
寧兒伸手輕捏她鼻子,道:“放馬過來好了。”
“那好,小姐且說說看,面前這一溜兒的各色牡丹,都有個什麼名兒?”七七伸手指了指。
“嗯……”寧兒的指頭點了點小巧下巴,挨個兒數去——
“喏,這由左到右,分別是‘嬌紅’、‘仙娥’、‘觀音面’、‘ 菱花湛露’、‘ 紫重樓’、‘ 首案紅’、‘ 玉樓點翠’、‘瑞露嬋’、‘赤龍煥彩’”
寧兒一路數了下去,七七直看得眼花繚亂,口中忙叫道:“好了好了!小姐你這樣一數,七七都被你弄暈了,這樣好了,你告訴我那邊那株花頭最大的黃色牡丹叫做什麼?”
“笨丫頭。”
寧兒探手輕輕敲在七七額頭上,微微笑道:“那株黃色牡丹,花頭面廣直有一尺了,自然是花中之王‘姚黃’了。”
“喔喔!”七七抱了腦袋逃了開去,立在花圃另一方,嘻嘻笑道:“七七現下便給小姐唱首歌兒可好?”
“好。”
寧兒笑着蹲下身來,美麗的小臉兒與那些嬌嬈牡丹平視着,“從小到大未曾聽你唱過什麼歌兒來與我聽,今日你忒好的興致,那便唱罷。”
七七聞言,抿嘴兒一笑,拍了手唱道——
正月不來二月來,
花不逢春不亂開。
三月桃花紅似火,
四月葡萄滿園開。
五月珍珠對瑪瑙,
六月荷花透水來。
七月菱角出水面,
風吹桂花八月香。
九月菊花開幾色,
十月芙蓉開滿園。
寒冬臘月無花來,
雪裡凍出梅花開——
寧兒緩緩站起身來,聽着七七清脆嗓音將這《花令歌》唱將出來,忽地想起在苗疆之時,隱香帶了自己與姬風,去蠻州城外的馬郎場對歌……短短數月已是各自天涯,不知道阿風現在如何了……寧兒這樣想着臉上的笑容怔怔又斂了下去。
七七的歌聲還未停住,便忽聽一道女聲插了進來——
“我道這宮裡哪來的野丫頭敢如此放肆,原來……是即墨侯家的寧兒妹子呀。”
七七的歌聲戛然止住,寧兒倏忽回了頭去看,卻見那一身淡粉輕紗宮裝的羅妃娘娘,正由侍女扶了,身後又跟着數名僕婦宮女。
“莫寧兒見過羅妃娘娘。”
寧兒淡聲開口,伸手拉了七七行過禮,便欲轉身上得樓去。
“給本宮站住……”
羅妃悠悠開口,“寧兒妹子好歹是貴族出身,怎麼如此不懂規矩?”
寧兒聞言,復又轉過身來,斂了一雙美眸,道:“敢問娘娘,還有何事?”
“本宮今日要在這宜男閣賞玩牡丹,”羅妃細細的眉挑了起來,“你便隨侍在側好了。”
“什麼?!”七七聞言叫了起來,“我家小姐又不是你的奴婢,憑什麼要聽你使喚差遣?”
“本宮要差遣使喚誰,還輪不到你這小賤婢來指手畫腳!”羅妃的媚眼倏忽瞪了起來,厲聲道:“春桃,給本宮掌這賤婢的嘴!”
“是。”那名喚春桃的婢女得了羅妃的令,便欲上前掌摑七七。
“慢着。”
寧兒側身擋在七七之前,緩聲道:“七七是我的丫鬟,自然該由我管教。這宜男閣是皇上讓寧兒在此修養的地方,所以……還請羅妃娘娘移步罷。”
“你莫以爲擡了皇上出來,本宮便怕了你。”
羅妃鼻中重重哼了一聲,道:“放眼這冀陽王城之中,只有這宜男閣的牡丹開得最好最盛,今日本宮偏要在這裡賞花!你又能,奈我何?”
似乎對羅妃挑釁的神情視而不見一般,寧兒拉了七七,道:“七七,我們上樓去。”
“可是小姐……”
“別說了,聽話。”
“喔……”七七應了,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羅妃等人,便欲與寧兒上樓去。卻不料羅妃忽地放緩了語聲,對身後的宮女僕婦們道:“看看,不過是個跟蠻子私奔的賤骨頭罷了,還在本宮面前裝清高自持呢……”
寧兒一雙小拳頭倏地攥得緊了起來,驟然轉身,看着羅妃那一臉的幸災樂禍的神情,冷冷開口道:“羅妃娘娘何來此言?”
“何來此言?呵呵……”羅妃妝容精緻的面上滿是嘲諷神情,“你們看看,這蠢丫頭居然問我何來此言……”
“莫姑娘既然問了,那娘娘您就勉爲其難的告訴她一下嘛!”
羅妃的貼身侍女春桃湊了上來,笑着開口。
“春桃你這壞奴才……”羅妃口中責備着,卻笑得越發開心了,“寧兒妹妹做出的那不知羞恥的事情,全冀陽的人只怕都知道了,還用本宮說麼?”
“夠了!”寧兒面上一片蒼白,纖細的身子微微抖了起來,大聲道:“羅妃身爲皇上寵妃,自當爲後宮中人做出一番德言慎行的典範纔是,如此含血噴人,當真是與街頭坊間的低賤女子一般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