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玉主僕走遠,消失在雪夜裡,留在原地的逸芙等人,這才拎包攙起凝香一塊兒奔浣衣局而去,哪知沒走多遠,凝香便累得不行,逸芙見狀索性將她背了起來,幾人見她馱着凝香仍能健步如飛,這才知道她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不無交口稱讚,逸芙卻自謙道:“小尼這點微末的功夫算得了什麼,還不如梅兒的三成呢!”聽了這話,餘下三人都對梅兒的功夫無限神往起來。
一路上,瑩露對凝香圍前圍後虛寒微暖,當聽說凝香在獄中備受磨難時,都不禁潸然淚下,厲聲咒罵餘易秋作惡多端,將來一定不得好死。凝香聽了忙叫她快些住嘴,小心隔牆有耳,若是傳將出去,說不定又要徒惹禍端了。瑩露這才吐了吐舌頭,退到同媱兒身邊兒去了。
雪停風靜,凝香伏在逸芙背上,腦子裡都是方纔玉郡王的音容笑貌,看情形,估計逸芙與他是相熟的,於是佯裝攀談着問起許多宮闈趣事,實是要迂迴打聽承玉的身世。
逸芙到沒想太多,知無不言地都說了,凝香這才瞭解到,九位皇家兄弟當中,老七承玉與皇上最是親厚,是唯獨御賜可在後宮行走的王爺,非但品貌才藝俱佳,還堪稱是孝悌忠信的典範,是京中富家小姐的夢中情郎,纔到加冠的年紀,登門說媒的便從未間斷過,可他總是連看也不看就婉拒了。她們的談話,也吸引了媱兒和瑩露的關注。
凝香聽到這裡,插嘴說道:“想來以王爺的身份和資質,眼界甚高也不足爲奇,如此又怎麼會瞧上那些庸脂俗粉呢!”
逸芙點了點頭,後故作神秘地悄悄扭頭對凝香說道:“我猜呀,這是因王爺早有心儀的人了,那人多半便是梅兒姊姊。”此話音不高,卻叫在場之人都聽到了,齊聲好奇地問:“這倒新鮮,此話怎講?”
逸芙毫無避諱道:“我與梅兒姊姊相處日久,多少了解他們之間的事兒,其實她們早年就認識了,王爺還特意爲她去學了琴藝,梅兒從南方歸來,是王爺親自送她入宮的,後來,梅兒與宸妃發生衝突,也是王爺好心從中調和,並及時請來皇上化解了危機的,總之呀,我覺得他們情緣不淺,又郎才女貌非常般配,只是眼下誰都沒說破而已,如果有機會,能叫她們在一起才圓滿呢!”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幾人雖都各懷心事,卻都是默默點了點頭,凝香更是想到了什麼,一時也沒琢磨通透。
說着話兒,浣衣局總算到了,還沒進院門,就見一個年老的嬤嬤迎了出來,上前詢問道:“這定是穆答應到了吧!我是這兒的管事,一早就得到了皇后的口諭,奴婢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快隨我進來吧!”
雙方通報姓名,見過禮數後,凝香一行被她引領進浣衣局,一路上走着,凝香見這裡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院落,晾曬的衣物被褥隨處可見,房間低矮破敗,和東西十二宮簡直不可同日而語,見此怎能不一陣辛酸
,穿過幾重院落,總算在一間不起眼的房前停下腳步,開門將她們讓了進去。
瑩露一進屋,便聞到一股黴臭,陳設更是十分簡陋,別說是和延禧宮相比,就連清心殿的小禪房還不如,忍不住衝口怨道:“這哪是人住的地兒?你們這就沒更好的房間了麼?我們小主可是答應,這如何住得了?”
管事嬤嬤聽了,陰陽怪氣地賠笑道:“哎呦!姑娘就別嫌棄了,這兒可是浣衣局,哪兒比得了十二宮住得舒坦呀,這已經算是我們這兒最好的房間了,您得空去看看旁人,那可還都住在大通鋪裡呢!”
“放肆!姑姑怎麼能把我們小主與那些奴婢相提並論呢……”瑩露還要據理力爭,被凝香出聲喝止道:“瑩露!還不快住口,怎麼跟姑姑說話呢!沒大沒小的,還不快向人家道歉!”瑩露見小主發火,只得不情願地朝那嬤嬤淺施一禮,後悻悻退到一旁。
那嬤嬤到顯得很大度的樣子,道:“不妨事,不妨事,那你們就先忙着,奴婢先行告退了,以後有什麼吩咐的,儘管來找我就成了。”言罷,躬身退去。
管事嬤嬤才走,凝香便瞪着瑩露,嗔怨道:“瑩露,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也要捏拿個分寸,眼下我們淪落到這步田地,能忍則忍,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有同人家爭辯的力氣,倒不如替我將房間好好拾掇一下,這裡雖然寒酸,可說老實話,我還真不想馬上回延禧宮去,如此離那人遠些,豈非更好!”
瑩露當然不敢和凝香較真,眼神閃躲着撅嘴歉意道:“小主,奴婢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了!”
見此情形,逸芙向着瑩露道:“瓏小主莫氣,有時一味忍讓也一定好,瑩露這丫頭替您出頭長長銳氣,也讓她們知道知道,小主不是軟弱可欺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
逸芙是皇上的私生女,加上有功夫在身,說話當然底氣十足,忌憚不多,可媱兒卻想得周全,忙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你就別添亂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我們正走背運,的確不易滋事,還是多忍一忍的好,瓏小主說的沒錯,這裡山高皇帝遠的,遠離是非之地,倒也不錯,眼下咱們還是好好將這裡拾掇一下也吧!”
於是幾人一起動手,將房間徹底清掃了一番,後又要來兩套相對乾淨的被褥,這便是算是安頓下來了,條件雖不好,但總比慎刑司強得多了。
放下凝香這邊,再說報國寺。
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降,令體質單薄的淨慈身患重病,儘管有梅兒時時守在跟前兒,可病情卻一直不見好轉,入冬後,淨慈的咳嗽越發嚴重,最後竟咳出血來,梅兒見狀真是心急如焚,寢食難安,爲此她下山找來了許多江湖郎中來看,可都因醫術不高反反覆覆難以治癒,爲此,寺中的住持好心提醒她說,不如回宮去求太后開恩,從太醫院請一位資深的太醫前來看,或許會有轉機!
其實,梅兒也早想到了這個法子,若她親自回宮去求太后找媱兒來,多半是沒有問題的,可自從她意識到皇上可能因爲喜歡自己而晉封自己成爲嬪妃後,便一心想要逃避這段不知如何應對的情感,再加上她身處後宮日久,沒少見到後宮的奴才們趨炎附勢、拜高踩低,嬪妃們勾心鬥角、爭寵奪利,太妃們深宮寂寞、淒涼終老的樣子,心想着,如果自己也做了皇上的妃子,那豈不是也成了她們中的一份子,後半生定會了無生趣,更何況自己還是佛門弟子,怎可背經叛道,墮入紅塵之內呢?!
在種種念頭驅使下,梅兒一心想要遠離皇上身邊,生怕長相廝守日久生情,那就更加難以自拔、悔之晚矣了。因此,但凡還有別的辦法,她是斷斷不會回宮的,所謂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自己本來便覺着虧欠了皇上許多,這一回去,如果正撞上皇上回宮,怕就再難以脫身了,因此一直矛盾重重,憋着沒有回去!
是日午前,梅兒正在房裡照看母親,忽聞一串馬蹄聲由遠及近,隨着一聲“唏溜溜”的長嘶,聽打掃院落的姑子問候聲,竟是七王爺承玉到了,梅兒心中一喜,起身側耳聽承玉朗聲向人問道:“御衛梅兒可還在寺中啊?”
梅兒在寺中一直用法號妙竹自稱,提起她的俗名,寺中知道的人可不多,好在曾接待過梅兒的那名小尼在場,聽了上前應聲說是,就在西禪房照看她母親呢。
承玉喜道:“快去叫她,就說本王想要見她。”梅兒聞聽此言,心中一凜,也不及多想,連忙主動出去拜見。
梅兒出門行至廊下,見當院果然是承玉端坐於馬上,連忙出聲打了個招呼,快步下了臺階,過去施禮問安。
王爺見了梅兒,很是高興,連忙偏腿跳下馬,將繮繩交給阿秦,叫梅兒平身起來說話,雙方寒暄了兩句,梅兒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住在寺裡的?
承玉笑道:“昨日進宮去給母太妃、太后請安,出宮時路過慎刑司,剛巧遇見一位孤零零的女子,衣衫單薄坐在那裡甚是可憐,開始看模樣還原以爲是你,就過去給她披上外衣,誰知她是新晉入宮的穆答應,再後來又見到清心殿的小尼逸芙,一問才知你早就沒在宮中,而是告假來這裡探母來了,我現下要上山回紫霄閣去,途經此地,因此特來見你一面。”
梅兒聞聽王爺在慎刑司門前見到女子姓穆,還和逸芙在一起,那必定是凝香無疑了,王爺還說她可憐,心中隱有不祥之感,再一細問,王爺也不十分清楚是怎麼回事,只得暫且將憂慮埋在心裡。
王爺仔細端詳梅兒,發現她臉色很是憔悴,一問才知是因她母親病重多日未愈,正自發愁,遂問她幹嘛不回宮去請個太醫來看。
梅兒爲難道:“母親如今已踏入空門,並非還是從前的誥命夫人,身份低微,怎敢開口勞煩太醫大老遠前來出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