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明春園後,一切歸於平淡,每日過得再也不像狩獵時那麼充滿挑戰、豐富多彩了。轉眼盛夏三伏過,天氣已不顯得那麼炎熱了。
是日,梅兒當值歸來,半路上碰見小秋子拿來一封書信給她,說是他日前回家,偶遇郎府人,順便託他捎來的。
梅兒結過一看,見落款是長姊墨朵,忙笑着連聲道謝。
小秋子笑着客氣道:“嗐,這有什麼好謝的!奴才家與郎府比鄰而居,這不過是碰巧遇上順路捎帶的,毫不費力,只要梅兒姑娘將來飛黃騰達時,別忘了小秋子的一點好就感激不盡了。”
宮裡的規定是,只要有正當的理由,太監便可以隨時申領腰牌出宮替主子辦事,而嬪妃或是宮女卻沒那麼容易了,太監雖然可輕易出宮,但卻絕對不可以出京,否則便是死罪。小秋子是皇上身邊的人,又是總管太監親代的徒弟,自然可以趁外出辦事之際,偷偷回家看一眼了。前文說過,小秋子家在城郊,與郎府新宅很近,另外,小秋子在御前當差,常常見皇上待梅兒青眼有加,當然願意做個順水人情小小討好她一下。
梅兒笑道:“什麼飛黃騰達,我可不是當官兒那塊料。不過你放心吧!你的好處我都記着呢,若不是你,我哪兒能那麼快尋到家人呢,以後但凡有我能幫上忙的,只管言語一聲就是了!”
和小秋子道過別,梅兒迫不及待地回去自己寓所拆信來看,見信中寫道:獲悉妹妹晉位御前侍衛,一家人都很爲你而感到高興。母親現已在報國寺安頓好了無需掛念,只是你九難師父的骨灰,因不是本寺在修之人圓寂,又沒得到宮裡頭的特批,故此,寺院住持師太絕不敢擅自答應骨灰入葬寺塔陵,此事還請妹妹另想它法纔好。墨楓相了兩次親,但終沒遇上合適的,許是緣分未到,希望妹妹也幫留心着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另外,遠在江南的姨母家託人捎來書信,說府上二小姐凝香很是想念妹妹,望能與之書信,告知近況,以慰牽掛之心。
提起凝香,梅兒心中一動,年前她從南方返京前,曾到過瑞香山莊尋母,不想那時母親已經提前回京去了,離開山莊時,凝香送出去好遠,臨別曾約定要時常聯絡,不想自己忙忙碌碌地半年多過去了,直到現在也沒給人家寫一封信,梅兒心下感到愧疚,遂立刻取來紙筆,速速在案上寫了一封信給她。信中說,自己一切均好,現在御前當差,聽帝后說,明年宮中要廣選秀女,到時只盼能與姊姊見上一面,並說了些歉意和想念之類的話,後吹乾墨跡摺好裝入信封封好,隔日又求小秋子得機會送去家裡,再讓家人想辦法寄去瑞香山莊。
注:古代沒有郵局,最早的郵局是在清代晚期才逐漸發展起來的,因此若要通信很不方便,雖從秦代就有了驛站,可那主要是給官方傳遞公函用的,雖偶爾也可夾帶私信,但有諸多限制,例如官階大小什麼的。民間送信
的話,有錢人靠家奴跑腿,沒錢人只能靠親戚朋友順路帶去了。凝香與梅兒當年一見如故,分別後,久盼音訊不見,好在父親當朝爲官,總算找到機會將想念的信函輾轉送到了梅兒府上,否則這段情誼還真是難以維繫了。
爲哥哥墨楓做媒成家事小,可爲九難師傅的骨灰早日入土爲安事就大了,梅兒自從年前回京後,時已過了這麼久,此事還沒着落,如今卡在節骨眼兒上,真是令她寢食難安,她本有心想當面求皇上開恩,可心知師父曾是瓊花會教主,是朝廷的死敵,皇上怎麼能答應這樣無理的請求呢,說不定還會捅了馬蜂窩,皇上一怒之下,將師父的骨灰逐出報國寺去,也說不定。
逸芙與梅兒住在一起,見她一天到晚總是愁眉苦臉心事重重的,幾番詢問才知是怎麼回事。逸芙思前想後,覺得總這麼耗下去,憋出病來可了不得,於是便偷偷尋了個機會,將梅兒的難言之隱,間接吐露給了皇上。皇上考慮良久,最終還是同意了將九難骨灰入葬護國寺這件事。
皇上當時想:九難本是前朝一位家喻戶曉的公主,此前雖和朝廷爲敵過,但人既已逝,何必還計較那麼多,她臨終遺願既想入葬護國寺落葉歸根,那便順了她的意就是了,這也正好可以藉此來籠絡華族的民心。
想要夏族要長久統治多於自己百千倍的華族人,當然不能只是一味巨棒打壓,也要適時表現出親民友善的一面,明年皇上要爲自己後宮選秀,定也要從華族人家挑選,如此正好藉此事,表現出他天下一家的博愛意願,爲此自然也是很樂意賣給梅兒這個好的。
按照皇上的授意,御前總管裴公公速速草擬了一份文書,隔日派人送去京郊報國寺通知那兒的主持,說是皇上已經答應讓九難的骨灰入葬塔陵了,見到公文即刻辦理便是。寺中主持見宮裡同意,當然樂得照旨及辦,如此,困擾梅兒許久的心結,總算是得到了圓滿解決。
沒幾日,吉訊傳到梅兒那裡,她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得知是千真萬確的消息後,狂喜得幾乎跳了起來,若不是逸芙揭露了謎底,梅兒到此時還被矇在鼓裡。梅兒知是皇上親自下達的旨意,當即喜極而泣,流着眼淚着去叩謝聖恩。
入夜,皇上還在批閱周章,聽說梅兒哭着來求見自己,知是因九難順利下葬一事來謝自己的,於是笑着放下御筆,擺手屏退左右,讓她單獨來見。
一見皇上的面,梅兒立刻撲倒在地,千恩萬謝起來。
皇上讓她別激動,先起來擦乾眼淚再說,後忽將面色一正道:“不是朕故意挑你的不是,可你這次的確不夠老實。”聽了這話,梅兒立刻止住抽泣,大大地一愣,還道自己有什麼過失了。
皇上接着道:“記得你第一天當值時,朕就跟你說過,有什麼話儘管直說,不必繞彎子,可這次幹嘛非要憋在心裡不說出來呢?”
梅兒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低眉小聲嘀咕道:“這件事兒不同別的,奴婢實在不敢直說。”
皇上顧自道:“我大夏朝自建立以來,一向對前朝臣子很是尊重,凡歸順者均可再入朝爲官委以重任,對逝者喪葬也是一視同仁,你師父原是前朝坤興公主,當然可入葬前朝皇陵,更可遵照你師父的遺願,以出家人的身份在報國寺塔陵安葬了,這又有什麼好爲難的,你常在朕身邊當差,難道還不清楚朕的治國大略麼?!”
梅兒額首低聲道:“奴婢知錯了,可話雖如此,我師父畢竟曾與朝廷爲敵過……”
皇上道:“那又有什麼,當年在瑞香山莊時,朕不是與她已經把話說開了麼?當時你也在場,應該很清楚的呀?!”
梅兒跟隨皇上日久,深知皇上是一位難得的開明的君主,但俗話說“君心難測”,假若要重新讓自己選擇一次的話,自己還是沒把握敢跟皇上直說這件事,但此時已是皆大歡喜了,自己順水推舟順着他說便是,於是連聲說,這都是自己的不好,太多心了,請萬歲爺原諒自己,下次再也不敢有話隱瞞不說了。
皇上本也是想逗逗梅兒,讓她銘記住自己的好,見她這麼說,也就笑着揭過了這一頁。
又過了幾日,早晚天氣開始有了一絲清爽。皇上派宋悅緝拿棲雲妖道的事情有了迴音,可惜不是什麼好的結果,宋悅稟報皇上說,自己親自帶人喬裝去問武當山清虛觀詢問棲雲道長的下落,可那裡的道士都說壓根兒就沒有這個道號的同修,後來自己又在附近方圓百里挨個道觀走訪,還是音訊皆無,可見他是故意隱瞞身份的。
皇上聽了,一時也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說此事幹系重大,務必要追查到底,就算找遍天下各家道觀,也要非把他揪出來正法不可。宋悅當時心道:要是人家壓根兒就不是老道呢!可總不能說泄氣的話,只得應聲稱是。
梅兒得知姐夫爲此事很是犯難,於是私下裡向他建議說,不如派人去天山走訪一下,或許會有一線希望的。
聽了這話,宋悅一個勁兒地搖頭,說此事恐怕行不通。
梅兒問是何故?宋悅解釋道;“你有所不知,咱先不說天山相距中原路途遙遠,就算千里迢迢勉強到了那裡,也一定打聽得到什麼消息,只因天山劍派太過閉塞神秘,據說簡直就是龍潭虎穴,之前皇上也曾派過很多批人去打探虛實,可都一去不復返了,傳聞天山派的武功接近於神,只要從那裡習得一招半式,便可稱霸天下武林了,你的師父九難就是很好的一例,看來此傳言也不是誇大其詞,再說天山派還地處夏國頭號對頭尊赫爾部族境內,實在是有些鞭長莫及呀!謝謝你的好意,我會另想它法的。”
宋悅言外之意是說,如果那妖道真是來自天山,還真是無可奈何了。梅兒聽了姐夫的話,雖不服氣,可也一時無從辯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