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逸芙同媱兒一起送梅兒離宮後,正欲返回,剛巧遇到匆匆趕來的凝香、瑩露主婢兩個,幾人見面說了一會子話後各自散去,逸芙回到清心殿後,心裡一直惦記着梅兒囑託,對瓏小主的處境並不十分放心,因此忙完殿內事務後,便特意來到延禧宮想看看她們到底住在哪裡?條件怎樣?待一切瞭解清楚後,將來也好隨時過來照應,誰知當她纔到延禧宮附近,便見景仁宮的染冬姑姑面帶慍色從裡頭走了出來,後又見凝香主婢被人推了出來,吵吵嚷嚷說是要拿去慎刑司發落,於是便悄悄跟了上去。
逸芙表面上的身份是清心殿衣鉢,實則是皇上的私生女,更是皇上安插在後宮裡的一條重要眼線,身份非同小可,卻並不能直接表明身份,干預後宮任何事務,看到凝香落難,只能暗地幫助伺機營救,當跟到一片矮樹林時,正巧見到瑩露逃出,於是躲在暗處,待兩個太監走開,才悄悄過去與瑩露相見。
見逸芙低聲道:“瑩露姑娘莫怕,我是來幫你的,方纔我打延禧宮經過,恰巧見到你們主婢被人押着說要去慎刑司,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瑩露嘆了口氣,遂將她們與餘易秋殿選時發生的過節,以及今日餘氏如何找後賬刁難小主和自己的事都向逸芙講了一遍,言罷,跪求逸芙快想辦法救救凝香小主,遲了怕是性命不保。
逸芙聽了這才知道,這其中還有梅兒的事,於是勸道:“瑩露姑娘請放心,此事小尼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可凡是去了慎刑司的人,吃些苦頭是肯定的,但性命應無大礙,眼下若要慎刑司放人,只因皇上不在,務必要有太后或皇后的懿旨才成,此事真是絕難辦到。”
瑩露聽了急得直想哭。
逸芙又道:“此地並非說話的所在,咱們還是先回清心殿躲起來再說吧,至於怎麼救你家小主,還需從長計議!”
瑩露覺得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於是同逸芙貓腰仔細着穿過林子,乘夜色朝清心殿去了。
慎刑司隸屬內務府管轄,是掌管宮廷之內刑罰的機構,簡單的說就是後宮之內所有的宮嬪、侍衛、太監、宮女等人,無論是誰,只要是犯了宮規,都要交由慎刑司來量刑、定罪、處罰。
凝香被押送到了慎刑司的女監部,在那兒,當值的掌事嬤嬤愛答不理地問是爲何將她送來這兒的?呂康海施禮說是因不守宮規、以下犯上衝撞了新晉入宮的吳常在,這才被遣送到這兒來嚐點苦頭的,說話間還偷偷在私底下塞給嬤嬤幾兩碎銀子,並偷偷說他們小主是皇后的嫡系,此事若辦得好,皇后也必定會高興的。
那嬤嬤收了銀子,原本鐵青的一張馬臉,立即顯出笑容,見她點了點頭,擺手讓手下將凝香拉了下去,呂康海師徒倆見事已辦妥,便轉身回去覆命去了,當然瑩露半路跑了一事並不敢說。
一入慎刑司,凝香便被剝去了小主的衣衫,取而代之換上
了一套極不合身且又髒兮兮的灰色囚袍,然後又被不問青紅皁白、劈頭蓋臉地將她訓罵了一通,這中間自然少不了戳戳點點,甚至是揪頭髮、扇耳光的,凝香本就是一臉血污、身心俱疲,又經過這樣一番折磨,頓時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嬤嬤們如此折騰了好一會後,見也沒什麼油水可榨,便將她給丟進了獄中,還特意選了一間最靠裡面又黑又小的牢房。
和旁人有所不同的是,一般剛被送進慎刑司的宮人,無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像凝香這樣只是咬牙默默隱忍着,除了顯得略略有些懼怕外,似乎超乎尋常的堅毅和冷靜,這到令慎刑司的掌事嬤嬤和其它囚犯見了都暗暗稱奇。
這邊凝香慘遭餘氏刁難被關慎行司暫且放下,回頭再說梅兒告別媱兒和逸芙後出了神武門,繞過萬歲山,經地安門前筆直的國道,一路大步向西直奔北城城門。見她埋頭趕路,只一口氣便行出去數裡之遙,待稍稍放慢腳步,不經意地回首眺望時,那座呆了足足有一年半的皇家宮苑,早已消失在茫茫暮色裡。
梅兒原以爲自己一旦離宮後,定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喜悅,卻不想此時竟有一絲感傷爬上心頭,這其中當然有對好姊妹們的不捨,但卻也不全是,難道是因爲皇上?!
這一年多以來,皇上對梅兒可說是恩寵有佳,非但從未發過脾氣,還總是和顏悅色的,根本不像是主子對奴婢,反到像是對待小妹妹一樣,和皇上在一起時,梅兒總是倍感踏實,感覺無論遇上多大的難事,都可以迎刃而解,這一切背後的原因,難道是因皇上一早兒便看上自己纔有意爲之的?可他早已有了三宮六院,那麼多的愛妃美妾,怎麼可能會喜歡上自己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呢?假如不是這樣,那他對自己如此寵愛,又作何解釋呢?
梅兒左思右想也參悟不透,索性也不去琢磨它了,想必時間一久,皇上自然會忘了自己的,而自己可是絕對不可以嫁給皇上的,退一萬步講,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非要嫁人的話,玉郡王或許是個不錯人選,想到這裡梅兒含羞一笑。
梅兒邊想邊走,這時已經行出城外,自從她換回緇衣,已當自己做回方外之人了,這會兒居然聯想到世間的婚戀,突然感到罪過,忙收了心神,提起一口真氣,展開凌雲輕功,乘着最後一抹斜陽,直奔報國寺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無話,待梅兒趕到翠香山報國寺時,已是深更半夜,她步上階梯,輕輕叩響寺門,少時聽門內有人走近問是什麼人?梅兒說是宮裡來的,有事請開門借一步說話。
門裡人聽說是宮裡來的,不敢怠慢,忙應聲打開門栓。厚重的寺門“吱呀”一聲敞開一條縫隙,從裡頭探出一個小尼的頭來,她高舉風燈仔細看梅兒也是緇衣打扮,面孔很是陌生,於是將信將疑道:“施主真是宮裡來的?!我怎麼從未見過,要知道敝寺乃是禁苑皇家寺廟,不接待普通香
客的,如果施主說謊只爲留宿或是別的,那還是請回吧,免得被巡查的衛兵看到了圖惹事端!”
梅兒朝她行了個佛禮,說自己真是打宮裡來的,現在是一名御前侍衛,名叫郎墨梅,此次是專程來爲看望母親烏氏的。那小尼又多問了兩句,才搞明白梅兒所說的烏氏其實是淨慈師太,可還是不敢擅自做主放梅兒進去,說請她稍等,回去稟告過住持後再來答覆,梅兒說好。
守門小尼進去稟告寺住持,住持聽說是從宮裡來的相見淨慈師太,不敢怠慢,回覆說叫讓她進來把,直接送到淨慈處讓她們母女相見就是了,小尼這纔去放梅兒進寺。
梅兒在小尼的帶領下,來到母親的住處,當時烏氏剛剛就寢,模模糊糊忽聽有人叩門,說是自己的女兒郎梅兒特來探望,忙應聲起身開門驚喜地將女兒讓進屋裡來,母女見面自是十分高興。
對於女兒的突然來訪,淨慈甚感意外,問她怎麼不好好呆在宮裡,突然跑到這裡來了?梅兒只說皇上此時外出南巡不在宮裡,她正好閒着無事,便向太后告假來看望的,淨慈當時也沒多想,連忙張羅些素齋給她充飢,之後說了好些親近話才睡下了。
梅兒進入夢鄉時,身陷慎刑司的凝香還在餓着肚子,見她孤零零一人雙手抱膝蜷縮在囚室的角落裡,默默流着眼淚,心裡萬般難過,腦中想着這突如其來的屈辱遭遇,真是她平生從未經歷過的。從小她一直都是乖巧的性子,見過她的人沒有不誇她懂事的,她總是處處與人爲善,哪怕自己吃虧也不計較,不成想今日卻落到這樣一個悽慘境遇,老天真是不公。
不知過了多久,凝香模模糊糊纔要睡下,隱隱約約聽見地上稻草下,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低頭一看,見是一隻碩大的老鼠“吱吱”叫着爬到面前,嚇得她尖叫了一聲,跳了起來,使勁兒跺腳纔將它趕跑,此後,再不敢睡了,生怕那老鼠會再回來咬了自己腳,就這樣一直大瞪着眼睛捱到天明,真是好不可憐。
次日天矇矇亮時,獄卒們送來了早飯,無非都是些難以下嚥的剩菜剩飯,凝香只瞧了一眼,便要噁心的嘔吐,哪裡還能吃得下去,正自發愁時,忽聽牢門聲一響,擡頭見是媱兒挎着個籃子焦急地走了進來。
原來,昨晚逸芙悄悄將瑩露帶回清心殿藏匿起來後,心下總是惦念着凝香安危,於是連夜去太醫院想找媱兒商議對策,哪知媱兒當夜並不在值,逸芙並不死心,又輾轉打聽到媱兒的府上,這纔將凝香不幸墮入慎刑司的消息告訴了媱兒。媱兒得知後幾乎一夜未眠,生怕遲則生變,於是一大早就趕來慎刑司,藉口要給獄卒把平安脈的機會,買通了關竅,偷偷進來看望。二人相見簡單聊了兩句,媱兒便開始幫着凝香醫好了身上的外傷,好在都是皮外傷不是很重,待一切處理妥當,還拿出攜帶的乾糧清水給凝香吃,吃食極其普通,可對凝香來說,真是雪中送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