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神手拿過酒壺,替正在吃着鹿茸的劉文旭斟滿酒,說:“我有種有疑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
這回倒是在華胥的同意下,陸神問道:“當今天下國泰民安,公私糧倉充實,市井百姓皆擇業而棲,天子體察民情,勵精圖治,也沒有橫徵暴斂,殘害百姓,你們卻爲何要長長久久居住在深山之中,不復出焉,難道是有什麼隱情麼。”
張坤丹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哎,我也有個中意思說與我大哥聽,但是他卻之意要爲我家妹子守墓,我也被他弄得沒辦法,生怕他在叢林之中,遭遇不測,也跟他上山來了。”
“原來如此,你倆的情意真可以懸之於日月啊,華叔對妻子的愛情真可以刻之於深海之石啊,佩服之至,佩服之至。”陸神不無感慨。
劉文旭撒下手中的野味的骨頭,湊過臉來,說:“我正爲剛纔的事情心有迷惑,只得求解於座上尊公啦,你倆皆是發須半白,身漸半百之人,卻能夠很好的在這詭秘的山林之中生活下來,其中艱辛自是不必言明,但見到長凳之上,你倆捕獲的獵物,平凡人怎麼能降服這些山間猛獸。”
張坤丹微笑的拿起銅勺舀起鍋中的湯水,不緊不慢地說道:“實不相瞞我們兩人在多年前,朝廷太宗皇帝派往鎮守邊庭重鎮的三品武將,後來跟隨大元帥薛萬徹等率軍擊高麗,李百藥卒,結骨入朝,鬆外蠻附唐,契丹首領曲據內附,阿史那賀魯降唐,王玄策破中天竺,自此天朝神威傳佈海內,諸國使臣皆納土來降,邊疆也少有戰事,當我們歸朝在京之時,聽聞我妹妹身患重疾,我大哥便向朝堂上傳了辭呈,想回家照顧妹妹,我作爲大哥的邊庭上的副將,理應和他共進退,便也一起回鄉,後來我妹妹病重而死,我大哥執意要爲他守靈,我也跟着上山來啦。”
“張弟,你後悔嗎”華胥喝了杯中之酒,說:“時間匆匆,滄海橫流,翻波爲田,眼見得八年的時間過去了,想我當年爲了彌補沒有好好盡到一個丈夫責任的歉疚,在山中爲亡妻守墓之事恍如隔世,現在已是星星白髮,頰生玄鬢啦。”
華胥拉開身旁的窗簾,只見夜色籠罩之下,星辰交輝,些許星火映在水光婆娑裡,朗月昇華,隔窗而望,絲絲霧靄纖細如廉,不遠處的高樹匯風如海,傳來了鶴叫,雁啼的聲音。
張坤丹說道:“這窗前的幾萬棵大樹正是大哥爲我妹妹親手所植的,到今已有八年,芊芊小樹已經成爲擎天之棟啦,時光如梭子,只要大哥要在這裡住下,我願意一直在這山間綠林生活下去,只是進來捕獲獵物的器械和刀叉卻爲何頻頻生鏽,只有我這柄精鋼所制的釵子還能完好無損,接下來靠打獵爲生就更加不容易啦。”
陸神被兩人心存大愛的舉動所震撼,心中更加地佩服起這兩個山間竹林高士啦,眼見他們的難處,陸神手捧着牀板地下的泥土,他第一個反應便是他們打獵的刀叉生鏽跟地上的土壤有關。
在張坤丹和劉文旭的問話中,陸神發現手掌的這抷土很是溫涼溼潤,片刻之間,他便找到了答案,說道:“兩位叔叔,這房間中的鐵器容易生鏽,其間的道理很是明顯,我在山林之中便觀察到這座茅屋後面乃是一方深潭,後面的地方正是一叢叢大樹,大樹盤根錯節,扎土而生,樹林與深潭的距離不是很大,樹林吸收深潭之中的水分,地表之下水源滲透,相互流通,這間屋子正處於中間地帶,土壤和空氣之中的水分瀰漫,鐵器便很容易生鏽。”
“但是張叔也講啦,這裡的鐵器容易生鏽,纔是這一兩年間的事情,以往他們住在這裡卻沒有發生過這種現象,卻是爲何。”劉文旭滿臉的不解。
陸神道:“這個很容易解釋,華叔親手所種植的幾萬樹苗漸漸長大,羣木爲林,地下的樹根日見粗大,吸收水分的能力便越強,水潭之水纔會流失到森林之中。”
華胥吃着竟剩無多的猴腦,便說:“小兄弟的話很有道理,這間茅屋歷史四年才建造起來,可是能住的時間已經不長啦,張弟你明天便跟着這兩位小兄弟下山去吧,我在這裡再爲你妹妹,我的愛妻守墓兩年也會下山啦。”
等到睡下之時,華胥還沒有說服張坤丹,陸神和劉文旭同他們睡在屋中的牀板之上,眼見着夜已深,眼瞳疲累,他倆人聽着張坤丹給他們講華胥和他妹妹的愛情,陸神眼中的思鄉之淚和感動之淚便交雜在一起,漸漸入睡啦。
第二天起牀之時,陸神回想起昨晚上張坤丹個他講起的華胥和他妹妹讓人落淚的愛情,臨走之際便在屋子之間牆壁之上的美人畫中流詩成爲紀念,詩曰:
金雀釵上珍盟言,夜寐夜思共良喬。
明星寄愛問娉婷,雲裳袖口粉淚斑。
良地鮫影漫淚泣,大月沙灘似春流。
萬千衷言曉心程,一世有恨未了情。
其二
爲探曉月識春風,感露披襟上臺簾。
長庚久明永無墜,北斗曲折月有丹。
會有云雁來殷勤,流水不遣有情老。
雲外青霄知爾志,一生苦辛悄破狼。
當兩人出屋要來送送陸神和劉文旭時,言語無多,面帶憂色的華胥此時忽然想了什麼,連忙將正要登途的陸神叫住,並將他們帶到後面的屋子。
華胥指着前面的馬廄說道:“我和張弟三年前在山中狩獵,捕獲了三匹野馬,眼見你們兩位小兄弟就要走啦,就來不知何日得遇,富者贈人以金,我山間野人沒有什麼可以相送的,就把其中一匹野馬送給你們吧。
張坤丹看見兩人認爲無功不受祿不敢收下,就說道:“送馬對我們邊疆守將來說,不是什麼大禮,況且我們在這山林之處,也沒有讓寶馬得到更好的用處,反而讓這三匹好馬長期的受縛於棚廄看,吃着刺苞野谷,粗米糙糧,常常把他們用來背柴擔水,推磨耕地實在不是好辦法,送給你倆,將來希望你們建立豐功偉業,反而成救了駿馬的英名啊。”
劉文旭上前去看了馬之後,不禁驚歎果然是一匹好馬,而旁邊的陸神看到駿馬在馬廄之中的待遇和神態,野馬憤怒的眼神和俊美的神態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不禁吟道:
騏驥伏槽櫪,廄蚊蚋多。
屈立耳犀靈,天鳴不平。
踢踺胸有怒,粟氣更神。
尋得世上主,與乘江河。
沙聲若託將,成一代驕。
何可磨石上,憤了此生。
吟畢,便不再推脫華胥和張坤丹的生情美意,接受了站在面前一匹身長體寬,宛若游龍的駿馬。
揮淚告別山間兩位賢人之後,這時的陸神和劉文旭受到了華胥的指點,便順着他們說的山路而去。山一程,水一程,兩人讓野馬馱着着不孝樹的樹枝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奔跑起來了。
看着裡剛纔的屋子越來越遠,陸神心神悵然若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得以與山間的兩位賢良之人再度相遇,悲傷之時,陸神用一首詩歌表達自己的在山間記下了昨晚的經歷,詩曰:
月倚鬆路竹嘯風,山落雲隱高人。
春鳥啼樹遇清客,戶泉流草廬靜。
詩畢,劉文旭卻笑道:“陸弟你用太過傷心,月有圓缺,人有離聚,橋懸驛路,團雲易散,人生之事如此,不用太過悲傷啦,反而要珍惜眼前光景,你看我們坐在馬匹之上,真是其樂無窮啊。”
陸神聽罷,心中想到:若是有緣日後必能相遇,朋友若用心如月,千里萬里也自當懸天高照,何必傷心難過,想想自己的眼界也寬廣了許多,便說道:“劉兄,你看座上之馬,在馬棚之中無用武之地,一旦將他從中皆放出來,得以一展身手,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奔跑,正如萬里雲空之雲鶴,深淵大澤之蛟龍,山途隨曲折,但屋子之中歸來,卻有春日踏青之趣啊。”
劉文旭挽起轡頭,搖得起勁,回過頭來說:“陸弟說的好,經你這樣子一說,爲兄還真的感覺真的跟在踏春沒有什麼兩樣的,爲兄見你每每唸詩,不假思索,心中羨慕至極,剛纔我也暗暗思索,偶得一首詩個,希望念出來能夠寬慰你的心情。”只見他詠道:
踏青歸來清風早,花滿徑落芬芳。
快馬停啼蝴蝶繞,處春泥帶花香。
“好詩,好詩”在一片歡呼聲中,駿馬撒開馬蹄奔跑起來,經過的地方都沾染了他們的詩意,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過了白豚山上的玉華洞,承雲臺,愛犢嶺,隱月橋和綠燕山頭啦。
陸神在華胥向他指引有蜜蜂的地方停了下來,看着周圍的環境,便對劉文旭說道:“遠處青山接春溪,水深煙嫋綠似飛。黃鶯隨啼連山霧,春風催開紅桃花。華叔所說的蕩雁谷便是這裡啦,我們下來找你錦蜂之蜜吧。”
兩人把麻繩拴在一棵柳樹下,在柳樹下果然發現了一塊石碑,果然是寫着蕩雁谷三個大字,和兩人在古井旁喝了幾口甘香的泉水之後,便下谷去尋找啦。
找了很久,過了幾個時辰之後,陸神和劉文旭還沒有發先那一刻樹上有蜂巢,帶着失意,更帶着疲憊勞累,兩人把背脊倚靠在丹果樹下,有氣無力的喘着。
當劉文旭把身上的衣服敞開些事,他眼瞧着另外一棵樹,只聽見“嗒”的一聲。一滴黃澄澄,亮晶晶的半透明液體在樹上掉了下來。
劉文旭心中好奇,便牽着陸神的手過去一看,只見地上無數的螞蟻攢動着黑色的腦袋,形成了一條漫長的黑練字,在打着羣架,撕咬着,狀如楚漢相交戰,場面猶如上古之時黃帝跟蚩尤的涿原之戰。
劉文旭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情,陸神便指着地下的一滴黃色的液體,說:“這羣螞蟻在打着羣架,都是爲了地上的這滴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