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夕耳邊凌凌寒風颳過,她黑衣凌亂,頭髮披散,被箭矢一再格擋,再也無法靠近幽清芸和月柒。月柒傷勢很重,再流血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可她卻無能爲力,聽到幽清芸的聲音心中越發焦急。
幽清芸望着被箭矢追擊的雪夕,知曉雪夕的擔憂,她猛地站起身子往秦溟走去,直對着他大叫道,讓聲音也傳向了四面八方:“本公主是玄月國送去東勝和親的雪晴公主,你膽敢傷我一份,我哥哥定叫你屍骨無存。月柒司命身受重傷,還不快快醫治?”
秦溟被這話忽然怔住,呆呆地看向幽清芸,神情淡然而凝滯。
雪夕被這話一嚇,猛地睜大了眼,右手動作稍慢,一支箭從她右手手臂穿過刺向地面。她分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疼痛,火辣辣的痛。她的身子猛地側倒想地面,整個人冰涼一片。
“雪夕!”幽清芸驚叫而出,衝向雪夕的身子在中途被秦溟給拉回。
雪夕意識開始昏昏沉沉,頭暈目眩之中,天空中好像下起了大雨,她衣衫頭髮都被打溼。半合的雙目隱約之中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她的左手緩緩地伸出想要觸及,似乎期盼已久,似乎等待了千年萬年,可在中途的時候無力放下。那個人將她全身穴道都點住,她顫抖着身軀只想靠着他近一點,那樣溫暖的懷抱好久不見。不是父皇,是誰?
陌離將外衣脫下套在雪夕身上,神色慌張地點了雪夕各處大穴抱着她迅速地離開了原地。
幽清芸見到忽然出現的男子大鬆了一口氣,只要雪夕活着,什麼都好。她嘆氣之時忽然覺得手腕自由了,一個巴掌對秦溟扇過去。
秦溟沒有提防,硬生生地捱了一巴掌。
幽清芸大笑:“本公主是被送去東勝和親的雪晴公主,如今百海是東勝的土地,那你自然是要好好保護本公主的。還不給月柒司命治傷?”
秦府
一抹黑影背上揹着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從屋樑上揭瓦進入了秦府客房。
下方,打盹的一女、擺弄着藥針的一男、安靜坐着的一女和靠在門邊的一男同時被某人揭瓦的聲音給怔住。
“是冰漪毒!”
“你怎麼能把她帶到這裡來?”
“呀,這不是千芸樓‘男扮女裝’的姐姐嗎?”
回來的人怔怔地待在原地,等幾人嘰嘰咋咋都說完了,才坐下喝了一杯茶。榻上,受傷的雪夕已經被左影連續施了幾根針。
燭火之下,絕曜的神色沉重,他的眼前搖搖晃晃一張臉,惹得他心煩意亂,差點忍不住一掌給打了過去。
練玥沁見着主子神情不對,立刻將菱雨拉到一邊,囑咐道:“主子正煩着呢,你別去惹他,小心他讓你吃拳頭。”
菱雨吐吐舌頭在一邊坐下,眸光中露出幾分不悅,那女人有什麼好的,還讓主子這麼辛苦地揹回來,讓左影特意爲她醫治。
練玥沁眸光在雪夕和絕曜之劍徘徊,終究忍不住問道:“怎麼會中了毒,傷得這麼嚴重?”
絕曜起身走向牀榻,神色平靜古井不動的雙眸中卻露出擔憂的神色,還好自己將左影給帶了出來,否則雪夕性命堪虞了!他沉思許久,見房中三人都望着自己,才答道:“是秦溟傷的她,冰漪毒被塗抹在了箭上。”
“秦溟?”一直沉默的墨漣忽然開了口,緊張地道:“這裡可是秦府啊,主子,你該不會是想把她仍在這兒吧?”
練玥沁插嘴道:“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溟萬萬想不到雪夕會藏在這兒。”
“現在可不一定了!”絕曜忽然開口,讓房間爭論的兩人停下,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主子,絕曜頓了頓,繼續道:“半年前,是我故意放了雪夕一命,秦溟那時便懷疑我的用意,現在雪夕又被人救走,而我恰好在他的府中。”
“所以主子認爲秦溟可能對我們不利?”
絕曜點點頭,對菱雨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菱雨得了賞又問:“那主子當時爲何會放雪夕一命?”
絕曜負手:“傳聞百海有一個寶貝,拿到了它就可以統領一股勢力,這股勢力非常強大,與百海皇后有關。今日我去皇宮查探也正是想找找有什麼線索,卻不料遇到了雪夕,所以纔跟着她把她從秦溟手中救下。”
房中除卻絕曜幾人忽然瞪大了眼,連在施針的左影也聽了下來。
絕曜微微點頭,道:“沒錯,她就是百海的青瑜公主。”
練玥沁倒吸一口涼氣,往日回憶一遍遍地撞擊腦海,苗疆那個倔強孤高飛上高臺的黑影,東勝皇宮之中冒險救出長公主母親的女子,一直帶着斗篷不肯見人的少女,原來一直在隱藏自己的身份。難怪主子……主子一直不願意將雪夕的身份說出來!
左影微微一愣,繼續下針,神情專注認真。
墨漣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那個一直出手不留情、不顧死活打法的纖影在腦
海中一閃而過。
菱雨無奈地搖搖頭,對絕曜投去一個悲哀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說:你完蛋了!
練玥沁在絕曜身邊坐下,一雙明媚的眼對上絕曜的目光,遲疑地開口:“主子可知道東勝是誰亡了她的國家?”
字字句句敲在絕曜心上,他一對劍眉深深地皺起,薄薄性感的嘴脣擰在一條線,微弱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那樣蒼白和淒涼。雖然早已知道了這個事實,可他仍然無法接受。自己的雙手沾染了她族人的鮮血,自己還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雪夕……
“主子有沒有想過如果青瑜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她會怎麼辦?”
絕曜沉默不答,練玥沁從沒看到過主子這樣的狼狽和無奈,給了左影一個眼神也跟着離開了房間。
菱雨道:“主子把自己往火坑裡推,肯定死定了。”
墨漣點頭,問:“你有什麼好辦法把他揪出來?”
眸光中閃過一道殺光,菱雨只想到了一個辦法:“要麼殺了主子,要麼殺了青瑜公主。”
房門關上,聲音響起,只聽練玥沁諷刺地道:“你殺了主子,我殺你。你殺了青瑜公主,主子殺你。最終的結果都是你死,菱雨,你還能聰明一點嗎?”
墨漣和練玥沁相視一眼,兩個人心意相通地道:“不如你去引誘主子,讓主子成爲你的人,爲你死心塌地,這樣就不會被青瑜公主殺死了。”
院中響起了一連串逃跑的腳步聲,菱雨大叫不要:“玥沁姐姐,你去吧,你去引誘吧,我不要成爲主子的劍下亡魂。”
墨漣和練玥沁大笑不已。
許久,院中忽然想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拱手一禮,恭敬地道:“練姑娘,絕曜將軍初來海城,秦大人爲將軍接風洗塵特意擺了宴席,將將軍過去一敘。”
練玥沁眸光微變,回禮道:“我這就是請示我家主子,總管稍等。”說完轉身進入了房間。
墨漣與那總管相對,他雙手環胸抱着長劍,一身黑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半晌,絕曜從房中出來,路過墨漣之時微微道:“有玥沁相陪就可以了,你去把菱雨給找回來。”
言下之意墨漣明白,立刻遵命。
絕曜和練玥沁迅速地轉入了秦府正院,絕曜雙手負在身後,半角銀色面具覆在臉上整個人如修羅一般地冰冷。練玥沁跟隨絕曜,亦步亦趨,目光謹慎地望着大堂之中的場景。
美酒美姬,歌舞盡興!大堂之中秦氏一門分列而坐,秦溟位於右方上首,遠遠地見到絕曜來臨,拱手想請。絕曜看也沒看一眼,徑自地穿越過秦溟到了上座坐下。
秦溟笑容僵在嘴邊,忙不迭地迎上去,再恭恭敬敬地一禮:“未去城門迎接將軍,是秦溟之過,不過今日城中發生一件大事,下官不得不抽身前去,望將軍恕罪。”
絕曜從練玥沁手中接過酒盞飲下一杯,回頭望向秦溟,笑吟吟地道:“秦大人日理萬機,現在又是百海的攝政王,本將軍怎能怪罪?”
秦溟這才小心的坐回原位,舉杯迎向絕曜:“將軍辛苦了,下官敬將軍一杯。”
絕曜一飲而盡,心中早已不耐煩,可面不動聲色,安耐住對雪夕的擔憂,四面掃了一眼,目光護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笑了笑,緩緩地道:“這些都是爲東勝盡力的功臣吧,有你們在,百海定然會被治理得很好。
左方上首一名白髮老者走出,拱拳頭道:“將軍,許久不久了。”
絕曜嘴角笑容驀地消失,換之成一個陰鷙的神情,開口道:“原來是鎮南俘虜營的副將,王副將,是多久不見了。”
王辰低首道:“將軍日理萬機,怎麼還會記得我呢?秦大人今日在巡邏時發現了一個女人,將軍絕對猜不到她是誰。”
酒杯一擲於桌面,酒水四濺,絕曜來了興趣,走下座位到了王辰面前,皮笑肉不笑:“是誰?”
“青瑜公主!”
此話一出,衆人皆都停下來,一片譁然。
絕曜面下的容顏早已大變,眸光中露出驚詫的神情,那一方屹立不動的松柏微微搖晃,許久才反問:“她沒死?”
秦溟回道:“是,下官已經將奏摺送去了東勝,望將軍能在皇上旨意下達前將青瑜公主抓捕。”
大廳中忽然想起了一連串的大笑聲,絕曜越過王辰走到大廳中間,笑道:“這百海已經是攝政王的天下,本將軍不過是閒時過來逛逛而已。百海之事,當然是秦大人做主了。”
那王辰與秦溟相視一眼,出列,他肥大的身軀在絕曜身後顯得粗壯矮小,整個人油光滑面慢吞吞地走到絕曜面前,恭敬一禮可語言毫無誠摯之意地道:“如果皇上知道了將軍半年之前將青瑜公主放掉,不知道將軍還能不能回到東勝去。”
絕曜冰冷一笑,面具上忽然有溫熱的液體箭上。
大廳之中劍
光忽然一閃,也不知劍是從哪裡出現的,就見一抹肥大的身軀脖間一條血痕顯現,那王辰瞪大了眼,血不停地飈撒出來。半跪在地面,倒下!地面上顯示出一灘鮮紅溫熱的血。四周人猛地尖叫起來,連連退後了好幾步,驚恐地捂住了眼。
絕曜接過練玥沁遞來的手巾將面具上的血抹去,轉身面向秦溟,毫不在意地道:“秦大人,這就是威脅本將軍的下場。本將軍見這房間中人數不少,不知道是否是你的親信,若是秦大人犯了錯,死的可就不止是一個人了。”
秦溟手腳癱軟,倏地一聲跪倒在地,臉色早已嚇得蒼白,口齒吞吐地道:“秦溟忠誠於東勝,絕無二心。”
絕曜越過王辰的屍體,徑自走出大廳,留下一句話讓房中人不由得冷汗涔涔:“記住你今日的話,否則我滅你全族。”
這話說得殺氣重重,連站在絕曜身邊的練玥沁神色也爲之一變。不過緊緊剎那,練玥沁便恢復了常色,低聲問道:“主子爲何要殺了那人?在百海惹出事情來屬下真怕四大家族……”
“他曾經鞭打過青瑜公主!”
練玥沁擦擦冷汗,快步跟上。
左影伏在房頂上,一隻手緊緊抱住昏闕過去的雪夕,另一隻手施針在雪夕的百會穴上微微用力,他的姿勢頗爲奇怪,遠遠一看,黑衣的女子似乎是枕睡在他的身上一般。左影餘光不時地掃過房間內的場景,一面看着百腦匯上的銀針,沒有注意到因爲逼着毒血出來,雪夕的左手五指上一滴一滴流出的黑血。
天色異常地黑,屋頂上睡去的女子嘴角乾涸,臉色因爲中毒早已失去了血色,她嘴角微微開啓,發出輕微的聲音。
左影看着一批錦衣衛進入房間中東翻翻西摸摸,明顯是秦溟的調虎離山之計。還好菱雨和墨漣聰明,一回來便讓他帶着昏闕的青瑜公主上了屋頂躲避,否則的話還真的讓錦衣衛給發現了。可是爲何這批錦衣衛找尋如此之久還不離開,難道秦溟已經篤定青瑜公主在這間房中?
菱雨早就發了怒,如果不是墨漣將她拉住,她早就將那幾十人的手腳擰斷了!
墨漣拉着菱雨站在一旁,看着進來的錦衣衛四處翻動,眉頭凌冽得可以殺人。他神色鄭重,目光不時地上瞟一眼,忽然大驚失色,急忙上前幾步將地面的黑血踩住。從屋頂上竟然流出了黑色的血!
菱雨也看到了,在東都的時候哪裡受過這樣的氣,她一腳將身邊的錦衣衛給踢飛,手中雙刃從袖中出手,一手一個,如同削梨一般。墨漣也實在擔心,便沒再阻止菱雨的行動。
錦衣衛是受到了秦溟的命令來搜房的,這番見到絕曜的貼身護衛反抗,便與菱雨對抗起來。女子的武功着實厲害,但是他們數百人不可能抵不過一個女人,當即與菱雨廝殺起來。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高大修長的身影忽然出現門邊。所有人忽然停了下來,目光望向了黑衣的絕曜。
絕曜冷聲一笑,聲音如同地獄深處傳出:“全殺,一個不留!”
墨漣和菱雨相視一眼,菱雨早就躍躍欲試,因爲殺不過癮而彆扭,聽到主子命令隨即展開拳腳,一手一個,如同收割認命的修羅。墨漣眉頭微微一皺,跟上菱雨的步伐。而這種事情一般都輪不到練玥沁出手,練玥沁便在門邊看着外面的情況,以防外面忽然有人闖來。
絕曜冷冷地目光掃過房間四處,惟獨沒有看到左影和雪夕,瞬間鬆了口氣。秦溟敢跟他玩這招,就要付得起代價。
片刻後,房間中幾十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面,鮮血灑了一地,斷肢、血臉,睜大了眼望着虛空的屍體死不瞑目。菱雨全是血,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將外衣脫下扔掉,墨漣恭敬地回到絕曜身邊。
絕曜忽然開口:“左影,帶她下來!”
屋頂忽然打開了一個洞穴,從中跳下兩個人來,左影將手中女子小心翼翼地抱給絕曜,緩道:“體中的毒血已經排除乾淨,不過三個時辰便會醒來,主子您自己看着辦吧!”
練玥沁見雪夕安然無恙放下心來,只是屋中狼藉她對幾人此刻的處境反而擔憂了起來。
“帶了多少人馬來海城?”絕曜忽然開口,抱着雪夕走出了房門。
墨漣緊跟上去,邊走邊道:“不多,二十多人的雲煞。”
練玥沁倒吸一口涼氣,二十多人,這下慘了。
絕曜抱着雪夕在院中停下,轉身吩咐三人:“分頭行事,玥沁你帶着菱雨一起,左影和墨漣一組,有任何事情立刻找我。”
四人低頭領命:“是!”菱雨站在最後,看着主子身形消失不見,立刻偷偷地轉身,卻不料練玥沁早有擦覺,將她的手硬拉住不讓她逃脫半分。
練玥沁對左影伸出手去,兩人心照不宣,左影從懷中拿出一枚瓶子遞給了練玥沁。
練玥沁望向菱雨,倒出一粒藥丸遞給菱雨,冷道:“是我比你吃下去還是你自己吃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