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易變,不變的依然是他對她的欣賞和愛慕。即使失去了美麗的容貌,即使不再擁有一池山河,她依舊是那樣的高傲和倔聱,她的性子如燦瑞的冬雪紛紛揚揚將大地鋪展地銀裝素裹,一身光華不曾消逝。
經歷過打磨的玉石會更加潤澤,絕曜知曉,所以他願意在她毫不猶豫動手殺他的人時作壁上觀。
——雪夕,只要你想做的,我便由着你寵着你!
讓絕曜漏算的是,雪夕此刻並沒有離開!如同茫雪山時兩人玩弄的貓捉老鼠的遊戲,在雪夕藏於絕曜看不到的地方,雪夕正偷偷地看着絕曜。他的半角銀色面具異常顯目,她只需一眼便死也不會忘記。
她的雙手緊緊地扣住手心,就是這個人,領着三十萬鐵騎踏破了她的城池,將她的夢想一一蹂躪。白日的那個侍衛,看來是他的人。他也真是不放心,凡事親力親爲,連跟蹤也要親自跟來。如果不是他臉上的那面面具,她還不能發現他的存在。她感激此物時,同時深深地恨着此物。
絕曜,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誠服在我腳下,跪在百海千萬子民之前,一步一磕頭,爲殺我千萬同胞而懺悔。
雪夕“戀戀不捨”地看了絕曜一眼,轉過身迅速地離開,望着上清宮方向而去。
絕曜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還沒從剛纔的沉思中回過神來,許久他才從暗處跳出,打了一個響指,他身後暗衛跳出,恭敬地行禮:“主子。”
絕曜手揮向了被雪夕殺死扔進了叢林的地方,一字一句地道:“看清楚了吧?不強大起來只有被殺的下場。厚葬了他,將消息傳達給蹇擎,他知道該怎麼做。”
“是!”
聲音消失在寂靜的虛空,無人知道這夜發生了什麼。
雪夕原路返回,正好撞見了宮攆回府的長公主思傾。思傾依然閉目養神,宮裝上的衣領拉得極高,將她一身的肌膚全部遮住。看到這,雪夕沉默地低下頭去,東勝皇宮,不倫之戀,權高一時的皇帝想有什麼便有什麼,何人敢議。
雪夕等到宮攆進入上清宮之後才緩緩地步入,自己簡陋的房間中迎來了貴客。
思傾坐在她的榻邊,對着虛空一杯一杯地將酒灌入腹中。雪夕提步嘆了口氣,微低垂下頭:“公主。”
思傾迷濛的雙眼朝雪夕望去,臉上帶着痛恨的神色,她的聲音擲地有力將雪夕一步步地推入深谷:“你從北而來,臉上帶着一塊傷疤,以面具遮面,先隨柳奕君潛入了絕曜將軍的私宅,又在千芸樓中刺殺絕曜,再後來潛入了皇宮。這一路過來,雪夕收到被東勝所貶司命月柒的幫助,雪夕,你說你的身份是什麼?你能讓我相信你化名青雪?”
雪夕身子站在門口,月華落在她的背影之上,看不清楚她的臉,卻見她的臉藏在黑暗之中,手從後背放到了身側,手中十指慢慢地曲捲扣進
了手心,她的目光未動,卻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緒。一身黑衣隨着微風飄動,那般的仿若無人和自若凝視。許久,只聽她的緩緩堅定的聲音而起:“公主喝醉了,請公主回去休息吧!”
思傾垂臥在榻,一手將身前的酒盞和杯子全都推開,瓷片碎地聲音尖銳地響起。她醉如爛泥,神智卻異常地清晰。
“知道我爲什麼要你幫我救出我母親嗎?”她淡淡地道,嘴角一張一合,徐徐地吐出:“因爲你高貴倔聱,因爲你的清高自詡目中根本無人,更因爲某個人對你情愛堅定……”
“同樣是公主,可是你從小集三千榮辱於一身,而我自幾歲開始便擔心着兄長親人被殺、自己還不知曉就成爲權下亡魂。我的命歷來不受我的控制,我痛恨東勝,痛恨這困住我的牢籠。這二十幾年來,我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表明光華,私底下不知道受了多少閒言碎語,還要承受我那名義上的皇帝皇兄的欺辱。”
“你可知道,他允許我建立千芸樓不過爲了他的方便而已。但我感激他的施捨,至少讓我遇到了絕曜。但絕曜偏偏不愛我,從來不愛。我爲他做了不少事,得到的不過是他的憐憫。你比我幸運,但你什麼都不知道,即使你知道了你也不會有所感動。”
雪夕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清晰,她的眸光映着思傾絕望瘋狂的臉,更映着絕曜那張半角銀色的面具。她聽不懂思傾在說什麼,可是卻感覺到心中朝海澎湃,似乎有什麼要將她藏下不願揭開的那團謎底給衝破,她不願再聽不願再想,轉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獨留下一室的醇烈酒香和醉倒昏迷的東勝長公主。
這一夜雪夕隨隨便便地找了一間上清宮的房間睡下,她半醒半睡之間,陌離的面容擦過腦海,陌離的話響在耳邊。夢魘,一直纏繞,她沒有醒來。一早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對陌離的思戀如此之深。她對他的愛不低於他,只是不能承認不願承認。
一大早,還有一個消息傳來,是思傾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的。千芸樓一夜之間被大火湮滅,剩下來的只有斷壁殘垣和模糊不清的幾百具屍骨。思傾氣急之時給了雪夕一個耳光。雪夕默默地站在了原地好久,等到四處人影都消散之後,她慢慢地撫摸上了臉頰,眼中氤氳之氣緩緩地出現。
在宮中的日子極其平淡,直到中秋前夜的來臨。
思傾這一日回來得及早,雪夕從偏殿翻窗進入了往日思傾沐浴的地方。她不去看她,背對着她坐下。
思傾神色平靜,一字一句也都十分清晰和謹慎:“我母親被困在冷宮之中,就在上清宮之西的一里之內的宮殿之中,那裡侍衛佈置得很少,但是進去之後插翅難飛。我要你在夜宴開始之時潛入那座冷宮帶出我的母親,這次不成功便成仁,失敗,不僅你會死,連我也會受到牽連。
雪夕深吸一口氣,此處與之晉陽宮隔着
這麼長的距離,完全將她的計劃大亂,想要帶着幽清芸逃走難之又難,她開口問道:“那你如何帶走幽清芸?晉陽宮的守衛並不比冷宮的少。”
思傾冷笑一聲,眼中厲光刺向雪夕,問:“你莫不是傻了?她身爲玄月國送來和親的雪晴公主,怎麼不會出席這樣盛大的宴會,更何況七皇子與絕曜之鬥已經將幽清芸牽扯進來。這次宴會,爲絕曜踐行是關鍵,但絕不可能讓幽清芸落下。”
雪夕又是一驚,原來她之前下的功夫全都白費,但司傾早已知道這些卻什麼都不透露?她將之前侍女告之的內容細想整理一遍,才發現一切都在這位長公主的掌控之中。連那日她殺了跟蹤自己的侍衛她也是知曉的?
司傾全身泡在池水之中,她知道雪夕想些什麼,只緩緩地答:“要從絕曜手中帶走幽清芸,除非計謀否則絕無可能。你答應我救出母親,我答應你交出幽清芸,各取所需,很公平。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着什麼心思,告訴你我已經讓皇兄將那地的機關給毀掉,你現在想要抄近路從那條小路逃亡,絕無可能。”
雪夕絕望地閉上了眼,聲音平靜無波:“如公主所言,雪夕一定將公主的母親帶出冷宮,但,幽清芸有任何閃失,你便再也見不到你的母親。”
“好,雪夕,我相信你,明晚帶着我的母親不必回到上清宮,你在冷宮之西,一出門便有人接應,跟着他出門吧!”
“對於公主來說,上清宮也不能多待。”
“我早有打算,三日後,東都城南十里處會和,不見不散。”
雪夕點點頭,轉身離去。
亭臺樓榭,瓊樓玉宇,極盡奢靡繁華的東勝之都燈火通明,璀璨煙火。這是東勝滅亡百海之後過的第一個節日。中秋意味着團聚安樂,沒有人不享受這樣的一夜。因爲那三國之亂始之徵兆早已顯現,而處於三國之中最爲強大的東勝,此刻除了慶祝他的強大以外,還在爲日後的勝利而先燃起了凱旋之煙火。上空中,璀璨的煙火燃了一輪又一輪,始終不曾停歇,這一夜甚至比之過新的一年還要快樂。
當然,這其中也參雜了很多政治因素,如百姓心目中天神一般存在的絕曜,恢復了大將軍之責,而且還連升了兩級。大將軍不日將會出徵,將戎敵趕回北方,再統領三十萬大軍一舉西去,將玄月也收歸囊中。
東都,昭陽殿。宮廷內人煙密集,錦衣繡袍,都是一身休閒的裝扮。歌舞臺中,女子掩面環抱琵琶聲聲一曲,令人驚豔。一曲畢,傾舞至。酒過三巡,個個都是興致高昂,甚至連君臣禮儀差點也都忘記。
七皇子思崬揚乘着這酒興之氣向思燁提出了一個建議:“傳聞玄月的清芸郡主美貌多姿,雖然比不上曾經傾國傾城已經消香玉隕的青瑜公主,倒也不差,不如請清芸郡主出來與各位大臣見上一面,不知父皇以爲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