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夙楓渾身上下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被淋得溼透,單雅絢急忙拿來防水披風要給他穿上,楊夙楓卻不在意的推開了,他要接受這久違的雨水徹底的洗滌。
楊基睿同樣掩蓋不住心中的興奮和期盼:“如果咱們美尼斯地區也來這麼一場雨就好了,看來沒有一兩天的時間這雨是不會停了。”
楊夙楓睜大眼睛看着東邊,那裡灰濛濛的,看不到邊,只有無邊的雨水籠罩了這蒼茫的大地,他用力的揮舞着手臂,大聲地叫道:“乾旱結束了!”
從小到大,他都從來沒有因爲一場雨而顯得這樣的高興。那實在是因爲,這場雨,這場綿綿不斷的大雨,彷彿正在意味着,持續了六年的嚴重乾旱要結束了!
出人意料的雨水不但引起了楊夙楓的激動,就是東海堂貿易商行中的很多人也都對這多年不見的大雨表示了過分的熱情,他們和楊夙楓一樣,站在馬車邊,毫無遮掩的接受着新鮮雨水的洗禮。當然,這其中並沒有虞嫚媛和唐冰娜,她們倆只是在馬車上掀開了簾子看着外面。
曠野之中,沒有地方避雨,似乎大家也都沒有避雨的意思,馬車隊就這樣踏着逐漸變得泥濘的道路前進。道路兩邊的田野裡農夫們開始漸漸的多了起來,他們在精心的挖掘土地,積蓄雨水,他們飛舞的鋤頭讓楊夙楓的內心忽然變得迫切起來,他忽然變得有點焦躁,即使是冰冷的雨水也無法掩蓋這種莫名其妙的焦躁。
美尼斯,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美尼斯?
美尼斯,現在到底有沒有下雨?
忽然間,一個東海堂貿易商行的騎士驅馬從遠方趕來,急促的馬蹄聲驚動了衆人,馬蹄濺起的片片水花和泥漿又讓所有人似乎覺得有點緊張,所有人的眼睛都情不自禁的盯着他。這名騎士乃是東海堂派遣在前面探路的,他的突然趕來,是不是意味着前面有什麼危險?
正在狐疑之間,那名騎士的馬停在了虞嫚媛的馬車旁邊,他低聲向虞嫚媛和唐冰娜彙報了一些信息,然後又撥轉馬頭,飛快地離開了。
唐冰娜朝單雅絢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單雅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沒有過去。
唐冰娜又叫了兩遍,最後是楊基睿冒雨過去了。楊基睿在虞嫚媛的旁邊傾聽了一下,然後又和她在低聲商議着什麼,楊基睿在那裡來回的踱步,一時間沒有回來。
楊夙楓疑惑的看看單雅絢,單雅絢說道:“我只聽到那名騎士說前面拐彎處有很多死人,而且死者也是美尼斯地區的領主之一,好像還是什麼裁家的,請問如何處理,虞老闆說要問問你的意思。”
楊夙楓愣了愣,隨即愕然的說道:“貞川道高陽府的裁家?怎麼會?”
單雅絢不肯定的說道:“我聽到他是這麼說,你二叔回來了不就知道了。”
果然,片刻之後,楊基睿心事重重的低着頭回來,沉痛的說道:“楊,前面有很多死人,好像是裁家的人,虞老闆請你到前面去看一下,協商如何處理。”
楊夙楓皺眉說道:“我們怎麼處理?刑事案件是地方官的事情,交給地方官處理不就行了。”
楊基睿憂心仲仲的說道:“好像不是普通的兇殺案,是有預謀的,死者很有可能是美尼斯十四個領主之一的裁家新任領主裁延奇,而且,”他略微遲疑了一下,聲音有些苦澀的說道,“很有可能是捕手的光明帝國的七彩繽紛執法隊下的手……”
楊夙楓聽到捕手的名字,微微一怔,忍不住說道:“捕手敢到這裡來殺人?”
楊基睿擔憂的說道:“現在還不能肯定是不是捕手親自帶隊,但是從現場來看,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剛纔那個騎馬的人,不是普通的武士,是從洛娜聘請來的遊俠,叫做花翎鋒,是洛娜花家的人,在洛娜也小有名氣,相信他的眼光不會相差太多,最起碼,他是不會認錯人的。”
楊夙楓有點駭然的說道:“捕手爲什麼要殺死裁家的人?”
楊基睿面無表情的說道:“因爲裁家同樣接受了回去梅尼斯平息暴亂的命令。”
楊夙楓狐疑的說道:“就因爲這個?”
楊基睿沉重的點點頭。
楊夙楓的狐疑很快就變成了現實,繞過一個阻礙視線的小樹林,他就看到了兇殺案的現場。那是一個道路的拐彎,剛好在一個山坳中間,光線不是很好。在勘察了現場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能夠斷定,那個被殺的人之所以送命,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爲他是陸軍少將,而且被授命平息美尼斯地區的叛亂。
兇手並沒有胡亂殺人,隨行的女眷沒有受到侵犯,但是所有的男性成員以及衛隊都全部被殺,可是他們攜帶的大量財產也沒有被掠奪,除了那個慘死的穿着陸軍少將的紅色制服的年輕人和遍地的屍體,其他的一切似乎都秋毫無犯。而最令人心神震懾的卻是那把插在那個倒黴的陸軍少將的喉嚨間的長劍上掛着的一張布條,上面用鮮血寫着幾個血腥大字:“回美尼斯者,殺無赦!”落款就是“捕手”兩個張牙舞爪的大字。
布條上的鮮血還沒完全乾透,一道一道的往下滲透,形成一條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現場的鮮血雖然已經被大雨沖淡了很多,可是還是瀰漫着濃郁的血腥味,讓人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
“他們都是貞川道高陽府裁家的人。他們和你一樣,也接受了同樣的命令,你可千萬小心。”單雅絢的臉色有點蒼白,悄悄地提醒楊夙楓,她顯然有點緊張不安。這是誰都能想到的,既然捕手已經殺了一個,當然不在乎多殺一個,楊夙楓說不定就是下一個目標。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她已經不知不覺地將楊夙楓當成了很重要的人物來看待,對他的安全異常的關心。
楊基睿也在現場,臉色同樣的陰冷。不過他心中擔憂的,並不是捕手的殘酷無情,而是捕手的冷靜和有節制。瞬間殺死這麼多人,可是卻不侵犯女眷,也不掠奪財物,他的目標明顯而單一,絕不節外生枝,這纔是最讓人心悸的。這一點點細節無疑表明了捕手絕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
然而,楊夙楓卻絲毫沒有膽怯,他只是冷峻着臉,走到已經斷氣的裁家領主身邊,深吸一口氣,一伸手就把長劍拔了出來,橫在胸前仔細的凝視着。這是一把和他的佩劍完全相同的少將佩劍,唯一不同的就是雙方的劍柄絞紋的顏色,陸軍少將的顏色是紅色的,而海軍少將的顏色卻是藍色的。楊夙楓掏出手帕,將佩劍上的血跡擦乾淨,刷的一聲收劍入鞘。
裁家的家屬都神情茫然而複雜的看着楊夙楓的一舉一動,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
楊夙楓沉靜的打量了一下裁家的這些家屬,不由得內心微微一緊。裁家的家屬並不多,只有四人,或許是被眼前的殺戮完全的嚇壞了,她們暫時還處於失神的狀態,只能夠是麻木的看着他。
裁家的四個家屬都是女人,而且都是挺年輕漂亮的女人。有一個外面披着黑色長裙的少婦應該是剛剛被殺死的裁家領主的新婚妻子,她眉如新月,瓜子臉,身材修長,溼透的衣服中毫無保留的展現出女人的優美曲線,柔弱中似乎隱隱透着一股堅強,又似乎有種風騷的味道,這兩種似乎截然不同的感覺糅合在一起,令楊夙楓情不自禁的留意上了。但是黑裙少婦對於楊夙楓的注視,視若無睹,眼光只是看着慘死的陸軍少將。
但是楊夙楓的內心卻深深地一震,臉色也顯得十分的愕然,甚至有點不知所措,好一會兒,他才恢復正常,他最終勇敢的確定了這個女人並不是前世中對自己恩深意重的那個女人,雖然她們的面目非常的相像,一樣的美麗,一樣的倔強。
另外兩個女子面貌相似,顯然是姐妹倆人,兩人驟經鉅變,神經承受不住,披着淡黃色披風的妹妹身體柔弱,已經哭得昏迷過去。披着深紫色披風的姐姐卻顯得十分堅強,眼睛雖然通紅含淚,卻始終沒有哭出來。她懷抱妹妹,同樣茫然的看着楊夙楓的一舉一動。
不過楊夙楓最留意的還是站得最靠邊的那個衣衫簡陋不施脂粉的女孩。其餘三名女子身上穿的都是極名貴的布料,可是她穿的卻是粗麻布,而且下雨天的,她居然沒有防水披風,只有一把小小的雨傘。在這種大雨之中,這把小小的雨傘能夠什麼用處?在瓢潑大雨之下,她渾身已經溼透,由於寒冷,她的臉色顯得有點發青,嘴脣上也是隱隱發青,顯得無比的無助和可憐。她俏生生的站在一邊,眼角雖然也有淚痕,可是卻不顯得十分傷心。不知道爲什麼,楊夙楓隱隱覺得這個女孩子的表現有些奇怪。
經過楊基睿的提點,楊夙楓得知,那個不幸的死者陸軍少將正是裁延奇,貞川道高陽府裁家的繼承人,和楊夙楓一樣被皇帝陛下別有用心的任命爲裁家的第十六代領主,同樣被要求回去美尼斯平叛,不過他這次真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那個身穿黑裙的豔麗少婦乃叫蘇綾鱈,是虎川道高寧府蘇家的四小姐,和裁家可謂是門當戶對,不過現在她的家鄉已經淪爲摩尼教的勢力範圍了,她是裁延奇的新婚妻子。那兩姐妹都是死者的妹妹,姐姐的名字叫做裁緲緲,妹妹的名字叫做裁纖纖,都是美尼斯地區貴族中有名的美少女。至於那個遊離一旁的孤單女子則是死者的遠房表妹,叫做裁冰綃。
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和楊夙楓一樣,裁延奇也是一個熱血青年,接到皇帝陛下的命令,也不管外面的風言風語,興沖沖的帶領了家屬和護衛就上路了,滿腔熱血想要回去美尼斯建功立業,卻不料還沒出天子腳下就已經遭受毒手。裁延奇隨行的家將和護衛,有足足的一百多人,顯然對於此行的危險也時有所準備的,可是最後還是不幸罹難。
楊夙楓看了看四周,卻沒有看到虞嫚媛和唐冰娜的身影,他心中的陰影不由自主地又多了幾分,難道東海堂和捕手的光明帝國真的有密切的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