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幾乎能感覺得到他眼裡透出的強烈期待,此刻的他似乎已不再是一個冷酷尊貴的帝王,而僅只是一個渴望着愛情迴應的普通男人。
“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心中那個聲音就這麼脫口而出了。就算怨過,恨過,質疑過,也不能抹消掉心中最真實的情感。
東陵無絕眼裡微微一暖,脣角浮起一抹淺笑,這些天來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這個答案而已,“記住,朕一定會把你帶回去的!”
他一字一句說着,末了,突然鬆開了攥緊鉤繩的手。洪流兇猛,瞬間便將他推出去好幾米遠,繼而被浪峰吞沒。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沐蘭根本來不及制止,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迅速消失在洪水中,整顆心彷彿也隨之沉入了水底,扼住了她的呼吸,好一會,才衝着水裡哭喊道:“東陵無絕,你這個騙子……”
少了那份拖拽的力道,熱汽球又飄高了幾分。沐蘭卻顧不得這些,伸手便去奪汐楓手中鉤繩。
汐楓反手便將繩索藏到了身後,道:“以他的本事,未必就會死,你這是要做什麼?”
“給我,我得下去救他。”沐蘭堅持着,道:“這是洪水,不是河水,水裡很多泥沙雜物,沒人幫他,他很可能浮不上來的。”
汐楓知道她所言不假,當下道:“那我下去。”說着,將垂下的鉤索拉了上來,準備往腰上系。
“不行,你得留在上面,一來,這根繩索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你們兩個的重量,二來,以我的力道,留在上面一點忙也幫不上。倒是你,一會我們都還得靠你將我們拉上水面。”時間緊迫,沐蘭也來不及跟他討價還價,奪過了繩索便纏在腰上繫了個結,道:“而且,只要你抓緊繩索,我就不會有事。”
汐楓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真不知道你們兩個究竟是誰欠了誰的。”嘴上說着,動作卻也不慢,將繩索的另一頭在手上緊緊纏繞了幾圈,牢牢握住。
沐蘭也沒心思去追究他這句古怪的話,整個人攀着竹筐邊緣,爬了出去。腳下懸空的感覺讓她有瞬間的驚慌,但很快便抓緊了繩索,讓自己懸吊在半空中。
救人心切,她已顧不得去理會什麼恐高,心一橫,對汐楓喊道:“放我下去,快一點。”
以汐楓的手勁,做到這一點並不太難。倒是沐蘭這頭,腰上被繩索勒得生疼,手上也好不到哪去,卻絲毫也不敢放鬆,只能強忍着。
下墜的力道再度讓熱汽球的高度降了下來,卻仍夠不着水面。耽誤了這麼一會的功夫,東陵無絕早已不知去向。沐蘭心急之下,只得雙腳用力蹬着,藉此增加下墜的力道。她必須藉助洪水的衝力,纔有可能找到東陵無絕。
突然,上方的汐楓喊道:“他在那裡。”
沐蘭擡頭,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高度不夠,卻什麼也看不到。不過,有汐楓指引她就足夠了。也許是她這樣亂蹬亂跳起了作用,不一會,腳面已浸在了水裡,沐蘭索性便踩着水,努力往汐楓所指的方向跑。
腰上的繩索限制了她的行動,她行進得很慢很辛苦,但也並不是徒勞。很快,洪水便漸漸沒過了她的小腿,洪流開始推着她前進。沐蘭心中一喜,一邊隨波飄流,一邊留意着水面,呼喊着東陵無絕的名字。
“汐楓,看到他在哪了嗎?”一連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半點回應,沐蘭心中很是不安,不知他是不是被洪水衝遠了。
“還沒有。”汐楓好一會才應答,聲音也有些沉悶。
洪水很快便沒過了大腿,照這樣的速度,若不快些將他找着,他們自己也支撐不了太久。沐蘭心中一緊,同時,另一種信念卻越來越強烈,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一定要親自拉着他的手上岸去。
可是,她更怕的是他被洪流卷在水底上不來,這樣即便是自己經過他身邊,也會錯過了他。此刻,她只能相信汐楓的話,他身手那麼強,一定不會有事的。
正焦急的繼續呼喊着他的名字,突然,不知打哪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到這裡來。”
沐蘭心中一震,環顧四周,水面孤零零的浮着幾座屋頂,只前面不遠處一棵大樹露出水面三四米高,可以藏人。沐蘭細細一看,東陵無絕正坐在其中一根枝幹上,衝她招着手。
他果然沒事!懸在心頭的巨石總算落下了,沐蘭忙手腳並用的朝他所在的地方遊了過去。
快靠近大樹時,東陵無絕跳了下來,一手捉着樹枝,一手拉住了她,將她一把拽入了懷中。沐蘭擡起頭來,剛要好好看看他,便被他覆上來的脣狠狠的吻住。
僅只是脣貼着脣,不帶任何綺唸的吻,卻用力得像是要將她整個人也揉入他身體裡。微涼的體溫,卻象徵着兩個鮮活的生命,讓人悸動不已。
沐蘭沒有掙扎,反而緊緊環上了他的腰,就這麼靜靜的享受着這一刻,感受着活生生的他就在她面前。其實分開的日子並不算太長,這樣的擁抱和親吻卻像是隔世一般遙遠漫長。
半晌,東陵無絕才終於稍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讓她得以呼吸,道:“你做事的方式永遠都是這麼讓人驚訝嗎?”
他渾身都在淌着水,胸口那絲絲溫度卻讓人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沐蘭在他懷裡笑道:“精明如你東陵無絕,怎麼也每次都這麼分不清楚狀況?城裡的人都跑光了,是人都知道不對勁,你卻還一頭扎進來。”
的確,進入縣城的那一刻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心裡才更慌,更想快些找到她,她倒好,還敢取笑起他來了?東陵無絕箍緊了她的腰,道:“拜你所賜,朕可是水深火熱都嚐遍了,你說,這筆帳朕該怎麼讓你償還纔好?”
沐蘭擡手撫了撫他的臉,替他擦去臉上的泥水,道:“我不是也下來陪你了嗎?”
東陵無絕直視着她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那朕若是死在這裡了呢?”
雖然他只是假設,沐蘭的心臟還是收縮了一下,瞪着他,道:“你故意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是不是?左右不過賠你一條命便是,我……”
話還未完,他的脣便再度欺過來,將她未完的話語吞沒。
他猜不透眼前這個女人的心,卻每每總是被她的行動和眼裡的柔情所撼動。看到她不顧危險的在洪流中尋找着他,呼喊着他的名字,那種害怕失去的心慌他不止一次體會過。
她明明就是愛着他的。
火熱的吻舔噬着她的脣舌,這些天來對她的愛和恨都化作了脣齒間的糾纏,他貪婪的品嚐着她久違的甜蜜,只想藉由這種方式,告訴自己這一刻的真實。
“喂,你們最好是趕緊想辦法上岸。”汐楓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旖旎。
兩人這纔想起還有汐楓的存在,東陵無絕在她脣上重重吻了一口,這才意猶未盡的放開。沐蘭紅着臉擡頭望去,只見熱汽球已下降到不足十米的高度。而身旁這棵樹雖然有她的腿那麼粗,但在這洪流的衝擊下,也未必就能一直撐得住。
這裡已經是城郊,房屋不多,但要想游到附近的山腳邊,還有些距離。
沐蘭將東陵無絕的手放置在自己腰間的繩索上,道:“你抓緊繩子,我們一起游過去。這一次,你可不許再放手。”
東陵無絕也不再推拒,抓緊了繩索,意有所指的道:“朕從未放手過。”說着,鬆開了握住樹幹的手,與她一同往岸邊遊。
沐蘭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感動。在這個時空,或者說在她整個生命裡,會這樣契而不捨追逐着她,陪在她身邊的,便也只有他了。
有汐楓在上端拉緊了繩索,要浮在水面倒也不難,順着洪流,兩人以斜線的方式遊進得很快。終於,半個時辰以後,在熱汽球快被拽落水面之前,兩人爬上了洪流邊緣的田梗。
上岸後,兩人又合力將汐楓也拉拽了下來,三人都是筋疲力盡的跌坐在田梗邊。沐蘭隨意的一瞥,這才發現,東陵無絕的褲腿被什麼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你受傷了?”沐蘭臉色一變,忙伸手要替他檢查,剛碰觸到,便見他微微皺了皺眉。沐蘭知道他的忍耐力驚人,但凡能讓他有點反應,可見傷得必然不輕,不由得緊張起來,道:“你先忍一忍,我替你看看。”
撥開撕裂的布條,腿上果然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開了,因爲在水中泡得太久,傷口已經發白外翻,卻又沾染了泥沙,看起來糟糕極了。
“得趕緊找個地方清洗傷口才行。”沐蘭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沿着田地走,不遠便是山頭了,山上依稀能看到幾座簡陋的房屋,“汐楓,你扶着他點,咱們先去山上那戶人家,或許能要到點酒。”
東陵無絕掃了一眼旁邊的汐楓,涼涼的道:“不用,朕還能走。”
沐蘭知道,他在這裡見到汐楓,對他的成見自然更深。但眼下他已傷成這樣,本來就不適宜再走動,便衝他道:“你要是再讓傷口惡化,到時候我們就只能擡着你走了。所以,現在也由不得你,汐楓,扶住他。”
汐楓看了看東陵無絕,伸過了手去,道:“雖然我也不太喜歡你,不過她說得沒錯,如果你還想保住你的腿,我們可以彼此先將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