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霍明珠“承認”了對百里宗律有意思,去往藥師塔的路上,太子百里景麒便沉默了許多。霍明珠一直瞧不上傻太子,對他沉默的因由半點不在意,自是不曾察覺他的異常,但她心裡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百里宗律在朝中位高權重,在此後的三年之中定會不遺餘力地擴大勢力,最終目的不過是爲了登上九五之位。以她霍明珠如今的能耐,左右不過以美貌被稱道一時,她又怎麼可能毀掉百里宗律,救平陽侯府於滅頂之災?
想着想着,霍明珠的視線不由地投向了一旁的傻太子。傻太子是當今太后的親孫兒,百里宗律的親侄兒,對百里宗律的信任可見一斑,瞧他方纔那副要爲她保密爲他叔叔着想的模樣,即便是全部知曉百里宗律的陰謀算計,興許還會拿那個叔叔當成英雄般膜拜。
“殿下,您與九王爺年紀相差無多,自是感情深厚,不知九王爺有何喜好?”霍明珠打開了話匣子。
百里景麒本已就在發呆,想着如何拆散一對是一對,乍聽耳邊霍明珠說話,他只聽見最後那半句,問的又是那人的喜好……
心裡不怎麼痛快,表面卻很平靜,百里景麒思考了一番,道:“孤少時還曾與皇叔玩在一處,漸漸長成後,卻是在東宮待的時日更久,加上皇叔成年後便出宮建府,又常年在外征戰,孤與皇叔之間叔侄情誼雖不可更改,卻也並不如霍小姐所想的無所不談。因此,霍小姐大可放心,孤說要爲你保守秘密,絕不會失信。”
大約是長篇大論了一大堆,卻仍舊沒有說到點子上,百里景麒又補充道:“至於皇叔的喜好嘛,霍小姐可向他的親衛打聽打聽,孤所記得的,不過是皇叔喜愛吃宮中的糕點而已,尤其……嗜甜。”
“哦,原來如此……”霍明珠聽着聽着,視線聚焦在傻太子身上,他清潤明澈,一雙星目十分純淨,不像是會撒謊之人,可霍明珠卻聽出了不對——
以她前世與百里宗律三年多的情分,兩人已是到了談及婚嫁的地步,她對百里宗律的生活習性還能不瞭解?
據她所知,百里宗律不僅不嗜甜,反而對甜食深惡痛絕,當年她隨他出徵西北,對百里宗律的衣食住行皆照顧有加,他喝再苦的藥也不愛用蜜餞來送,甚至會對親衛要求苛刻,宮中送來的糕點一律拿走,他又怎會嗜甜?
如今太子所言與她前世記憶有所衝突,難不成重活一次,百里宗律的習性也全都從裡到外換了個徹底?
“多謝太子殿下告知。”霍明珠禮貌有加,在到達藥師塔的大門時,停下了腳步。
曹安的職責是爲太子鞍前馬後,見狀,一早溜進了門檻,不多時,一位着僧袍的和尚雙手合十迎了出來,見了百里景麒和霍明珠,躬身行禮道:“貧僧了無,二位施主請入藥師塔內說話。”
霍明珠一頭霧水,太子卻不慌不忙,同那僧人打完招呼,便擡腳邁入了藥師塔的門檻,邊走邊說笑道:“了無大師,若要發願,當去幾層?”
“請隨貧僧來……”那叫了無的大師引路道。
“有勞大師。”太子謙遜有禮,舉步就走。
霍明珠不得不跟上,與傻太子一起,在僧人的指點下到了藥師塔七層。僧人將筆墨放入托盤,放置霍明珠和傻太子跟前,淺淡笑道:“將心願書於紙上,在佛祖面前焚燬,便算許願。”
霍明珠望着那空白字條發呆,愣是遲遲寫不出一句話來。往事那般磨人,她上輩子做過的最傻的事就是想嫁於百里宗律爲妻,佛前發願也好,道家仙人前許願也好,唸的都只是百里宗律一人,如今百里宗律與她一個藥師塔內,一個放生池畔,她只需走至塔窗前,便可遙望他亭中身影……
只是她這顆心,再不敢交與任何一人。
“霍小姐,還沒想好許什麼願望?”傻太子忽然出聲,霍明珠擡頭望去,卻見他已放下手中筆墨,將那張寫了字的紙疊了起來。
傻太子的願望倒是許得快,應當是心中坦蕩純澈,霍明珠有那麼點興趣想要問問他,像他這樣心機單純的人,是不是祈願當上大雍皇帝?人的慾望,總是直白而不可捉摸,興許傻太子會有不同。
然而,彼此不相熟,霍明珠也不好放肆,便笑道:“殿下先去焚了吧,我就來。”她執起筆,在硯臺內沾了沾,遂揮筆去寫……
曹安站在太子身邊,很想探頭瞧瞧霍明珠寫了什麼,好爲他那傻呆呆的太子探探風向。然而,他家太子沒什麼追求,人霍小姐說讓他去焚願,他就真起身去了,半句不多言。
霍明珠全心全意地寫着字,神色冷硬,一筆一劃力透紙背,卻只寫了兩個字:“殺之。”
太子百里景麒握着紙條走到佛像跟前,想要放手將願望放入爐中,卻又停頓了一會兒,回首望了霍明珠一眼,見她已放下了筆,疊起紙片走到了他身邊。
傻太子疑惑地笑了:“霍小姐的願望着實簡單,大約不會超過三個字罷?”
霍明珠笑笑,毫不猶豫地將紙丟入了爐火之中,見紙瞬間被火舌捲走,很快化爲一團灰燼,她淡淡答道:“願不在多,一個便夠。”
不只是這會兒,先前許多個不經意的瞬間,太子百里景麒望着霍明珠時,總會產生錯覺,似乎這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女所思所想所作所爲與她的年紀不符。她的身上全無十五歲少女的羞澀與靦腆,又或者是在面對那個人時會有不同表現罷?但在面對他百里景麒時,她連一個眼角也未刻意掃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