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珠放下了簾子,靠在車壁上,眉頭緊緊蹙起。那些注視和閒言碎語倒無所謂,只是她滿心滿腦都是想不通——她帶着恨意重生,仗着前世臨死前對人事的看透預備來籌謀報復,可爲何一切都已變了樣?
且不說太子的出現有別從前,單說百里宗律的性格,他前世是不苟言笑的鐵血將軍,到最後撕開真面目給她瞧時,她才痛不欲生難以置信。
今生今世,百里宗律雖救了她,卻在一開始就已做了小人,仗着他的尊貴身份,以及在百姓、在小姐姑娘們心目中的地位,推她至風口浪尖之上……何其詭異?依照她心中所想,今世哪怕再不濟,百里宗律也該僞裝一下,不必如此明目張膽地先下手爲強……
難道她改命重生,一切人事也都重新來過,不讓她事事如意?
“霍小姐,別忘了欠本王的東西。”
霍明珠心中的憤怒越激越多,她到底欠他什麼?那一場英雄救美的報答?百里宗律分明就是故意的!
……
等過了上京城內繁華地帶,長長的車隊便分作了兩頭,一隊往宮城方向去,一隊往青衣巷官員街,百里宗律等人得隨太子先行入宮,而平陽侯則需回府沐浴更衣,方可入宮面聖,也順便將霍明珠送回將軍府。
等後方車隊停下,一直悶在宮攆裡的太子忽然掀開了簾子,御前帶刀侍衛馮禕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不遠處平陽侯微胖的身子早已下了馬,跟九王爺道別後,又小跑着朝宮攆方向而來。
然而,不一會兒,馮禕就發現太子望着的不是平陽侯,而是那跟在平陽侯身後的霍家小姐,她腿腳不便利,在丫頭的攙扶下還一瘸一拐的……
馮禕見太子眼神專注,忍不住笑了:“殿下,您也覺得霍小姐天姿國色?方纔可是有許多百姓在說道呢!”
少年太子容色蒼白,脣邊無笑,未答反問:“馮禕,用你的眼睛看,皇叔待霍小姐如何?”
馮禕失笑:“方纔百姓們都說,霍小姐跟九王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還在猜測九王爺附在霍小姐耳邊說了些什麼,猜得那個熱火朝天啊!九王爺想必極是欣賞霍小姐吧!”
話剛說完,一回頭,見太子的薄脣緊抿,星目不悅,馮禕心道,壞了,敢情殿下也極歡喜天姿國色的霍小姐啊!
馮禕嚥了口唾沫,忙改口:“……但是也難說,雖然九王爺對霍小姐情深,霍小姐對九王爺卻並不熱絡,這平陽侯爺教導出來的外甥女端莊矜持,果然不是尋常女子可比啊!”
不料太子未曾展顏,反倒眉頭輕蹙:“你既說皇叔情深,那麼時日一久,必定能博得霍小姐歡心罷?”
馮禕被自己的話套進去了,還真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正待糾結,平陽侯林叢越和霍明珠已到了宮攆前,跪地向太子行禮道別。
“起來吧,不必多禮。”太子免了他們的禮節,又囑咐霍明珠好生將養身子,也都是些客套話,不見半分別樣關切,倒鬧得馮禕摸不着頭腦了,難道殿下並不歡喜霍小姐?否則何至於生疏至此?
待平陽侯攜着霍明珠離去,望着霍明珠那窈窕背影,太子的貼身小太監曹安恍然大悟道:“殿下近一年來反覆地念叨三月初六、三月初六,問着平陽侯府的事宜,莫不是就念着這位遠在邊城的霍小姐?”
太子素來脾氣好,曹安從小伺候他,什麼話都說得,馮禕卻好笑道:“小曹公公這話就奇怪了,一年前韃子的戰事剛起,九王爺也才赴邊關作戰,殿下難不成會神機妙算,算得出霍小姐今日歸來?”
“這……”曹安摸了摸腦袋,他也覺說不通,也許太子只是隨便唸叨唸叨,哪能神機妙算到連霍小姐的歸期也算得清楚?
“夠了,回宮吧。”溫吞的太子出聲打斷了他們的猜測,放下簾子重新悶在了宮攆裡。
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由着他們去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