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新雨後
邃館靜深,金鋪半掩,重簾垂地,雨後的荷,淅淅瀝瀝映了半邊斑駁華壁,護甲緊緊束縛着纖指發出鏗鏘的聲響。天色溫潤而可愛,幽幽飄過一片碧雲,飄向了淺紅色的西頭。佳人傾城傾國的貌樣浮上眼簾,山翠淺忽的微微扭曲,佳人昔日的音容笑貌,笑語晏晏,漸漸浮上梢頭,曾幾何時,她亦曾九重樓闕,遙瞰天下,踏着寶翠的足一步一步重重軋在了鳳舞華地上,軋碎了心。
春去秋來,花無百日紅,這鳳凰的冠呵,也該有人接過了。
“許久不去見故人了。”
輕抿香茗,紅脣嘲諷般勾起一絲弧度,內心深處冰涼的五臟六腑發出了不安的聲響,輕輕漫步踱過雕樑畫棟,雕樑繡柱。煙雨剪梅,輕輕諷刺地揚脣,一切的一切,皆是舊事物了,皆是屬於他與她的,這些花柳雜草,又算什麼呢?殿宇春深,樓臺煙雨,濃霧依依,夕陽華燈,錦衣華服,俱是齊了。
吱呀輕撥開去錦宮突兀斑駁的鏽門,脣邊浮現出一抹譏笑。
“告訴她,我來了。”
燕嬌。
風蕭瑟,吹的枯枝掉在地下,如今的我也早就褪去華裳,活的卑微,在這捧高踩低的九重宮闕,顧影自憐,真可卑哩。
我跪坐在破敗的殿裡,在陛下親賜的玉面菩薩下,敲打着木魚,念着佛經。仙人騰的雲駕的霧,從燒了半截的香裡冒出,嫋嫋白霧間的我卻不是仙人,而是手沾鮮血的鬼怪,罪孽深重,閻王爺也不肯收。踏着風趕着雲,是不一般的得意,那沉重的門不是枷鎖,來的人才是禁錮。
新後。卷貳。
風吹開了有些破舊的宮門,笙歌宮調悠悠自遠方星星點點飄入耳中,悠揚無邊。
秋水般寂靜,湖漾起了一畔悠荷,酸楚又譏嘲,微微一哂,無釵無簪,一襲白衣,青燈古
佛,避了煙雨華衣,執槳漾舟荷心,與君心心相映。這曾幾何時,何嘗不是閨中心意呵?
可惜之處不過,時轉遷移,當年愛也好,恨也罷,只得煙消雲散了。
嘴角彎起了恰好的弧度青絲緩緩拂過耳畔,荷葉的碧香從破舊斑駁的窗紙縫隙間緩緩流淌。
揚眼輕眄,不由吃驚不已,她蒼老些許,何嘗是當年意氣風發,踏入這九重天的少子?譏刺從內心深處緩緩上浮,化作一抹笑意,一覽無餘。
“我安,如今你可安?”
燕嬌。
我依然執着木魚,嘴裡的佛經不曾斷過,好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兒,當初所求的一世長寧,終被這堂皇的宮了卻了初心。當真半響才緩緩起身,我燕氏何曾懼過她?
“別來無恙。“只有我心中知道,一個人爭不了長生,傲骨終屈,梅花終敗,倒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娘娘不便章後庭,屈身來我這蓬戶作踐?“
新後。卷叄。
淡淡道:“不過是想來見見故人。娘娘終紅顏已逝。”木檐上的淡淡雨水順着落下之枯葉滑落於池中,眸順着落葉滑動,最終落在了地上。
此情此景,只得輕笑了,銅雀春深,哪不是二喬之命運乎?也許紅顏劫,逃不掉,躲不過。小女子,以夫爲天。天塌,人陷。眉心有些刺痛,略微提了些精神,悽悽哂笑,悠悠我心。
“你認爲,我當真踏你後塵?”
錦披於地,緩緩跪坐,不望她,清澈的雨滴續而仍緩緩落下,彷彿是女子之淚眼婆娑,訴說傷心腸懷。奈何,前車鑑已鑄。
“罷了罷,我是何等爲人,你又何嘗不知?”
燕嬌。
“娘娘的爲人,我一介庶人怎知?“隨她跪坐,雙手合十,對繼續念我的佛經,明知洗不淨手上的鮮血,得不到菩薩的原諒。可我還是那麼固執,我已經很久沒那麼固執過了,最固執的那次,也是我惝恍迷離的開始。
“娘娘還是多禮佛的好。“在這待久了,我也有慈悲心腸?狠狠一搖頭,那句憋了很久的話,就那麼吐出來。
“我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帝王薄情。“淚水滑過,發覺後趕緊用袖擦,爲什麼我就做不到無情?
新後。卷肆。
“因爲,那只是夢。”
夢醒時分,殘忍而血腥的在心底留下了深深創傷,再無法癒合。
“寒風蕭瑟,你,如何?”
鍾,沉沉地敲響,雀,從梢頭奔飛,青萍風起,掩蓋了世界一切塵埃,一切一切。
夏的影,隨着荷的敗,煙雨間,落葉間,流淌歸根。
笑對今朝,昔日種種,何不是浮生一夢?愛恨情仇,終於以釋然告終。
“只可惜——你敗了”
緩緩步出去錦殿宇,禁不住回頭,再回頭,眸移在了匾額上,天色仍那樣溫柔,那樣叫人喜愛。仍有暢暢惠風,將眼眶中似乎充盈的淚水生生挺了回去,終閉眸。
一切情仇,也許皆可放下了。
“既有成王,便有敗寇。”
長風攬月,廊肆躲雨,策馬飛揚這幾日,行那萬里征程,期間不乏水路。九江往來,非一月難抵京城,累癱了數匹良駒,堪堪縮了三日。
展信紙,勁透筆鋒送的言語,如是觸了心頭痛忌,盡瞧九江偏遠,天子眼下皆是騷動不安。
“這公道不討來怎叫他黃泉路上安心。”
尋人打聽只回道灣灣親兄早先回京述職,知他平日心思縝密必對京畿瞭解甚多,將馬系在酒樓旁的樹邊。輕捋馬鬃,入了酒樓直指二樓雅間,一錠銀子放在掌櫃的掌心,漠然地入了房門揮手讓人退下。
“虞兄好興致。”
朝議郎虞子期
霪雨歸雲.芸香沉沉。去地還京須幾時.行千里鴻鵠路.奈西向曲綿延。覲京之遙.雖乘奔御風.仍不疾。
聞兇不可化.終累其命。拚卻巍巍態.行此般事。哀哉哀哉!幸餘去之日長且遠。嗚呼哀哉。
爾來閒時.述職終。與伴當二人居樓飲酒.嘆世事難諳。風色浩浩吹簾櫳.銀屏隔.
細聽足音.舁首轉眄。伴當面相覷.示退。
“綿綿迢遞縻爾.尚歸.亶善。”
“故人亡矣。”
揚手滿覆,如是不斷。面色微酡難掩離悲苦痛,盼歸期,無歸日,嘻。
“遙?分隔兩界,是遙。卿何故滯留京畿,探求蹊蹺否?”
朝議郎虞子期
停雲靄靄.暮而將至。眺遠社鼓棋下。風猶翦翦.寒其心哉。目視清洌.其慼慼然,曉知悔之道也。
尋尋悠思如此云云。“行遠自邇.”徐徐道.知登高自卑邪?
誚悶悶怏怏.清商婉起。哀轉難消。俟道畢.非驚而驀然道。
“心哀哉?歷歷可猶記.虞某何爲此行。爾豈非知者。”
醉酒氤鬱.不喜.諤諤。
“湫隘豈現蛟龍焉。”
盧越。
奉行新制,饒有其人之功。其遠行京畿不過數月,亡於暗人之計。擊盞於桌,縮目而視。
“論尊餘爲九王,論齡敬稱爾兄,論輩爾爲灣灣阿哥,猶且不知虞兄今番以何種而應?”
凜然其言,酒液至手猛然而拭。
“虞兄,蛟龍若出,何以惹於他身。若然超脫物外方得暗禍,天理…天理何容!”
腕抵酒桌,幾番吞嚥。
“非餘糾纏而此,實爲人做天看,其發憤忘食,期間勤勤之態及於餘身,尚論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良才,可惜,可惜矣!”
朝議郎虞子期
如良駒過隙.不過總角小兒今矣華服錦袍。滿山荼之葳蕤.湮滅四季之華。充斥昭昭.開言。
“論尊.九天之上爲尊。論齡.餘長几齡而焉知尊長敬長?”指叩案几.須臾。“論輩.爾知餘不忍舍妹與,而今同講?”
魑魅之屬捃誣攻訐也.餘恝且毋須多言.單寥寥字。
“弭患無形.爾伶俐聰慧許.何意糾纏如斯.趁早舍而去。”
搛食入口.“覺良將可惜.何爲當日擇九江之遠?”明則太平.陰多生事。此間不平.惟願平安順遂。
盧越。
捋袂三番,縱近十年安,孑然不歡,白骨何辜。
“饒此意非我之意,其人忝利而下作,此穢亂朝堂者,既有之,何不憤恨?友人心智成熟,足智多謀,因小人之言而斃。嘆!嘆!豎子何辜!”
觀其之色,恁拒仍不退,退之若歸,瓷盞盡碎不滅心中愁懟。
“九江之遠而亂,尚因其上下有秩,理應作鴻雁。秉燭夜話數數,文書疊疊,三更眠五更盥!,挑露練武,握卷引書。而今知者不言,不知者心焦。”
叩擊錦桌,眸內猩紅,甘甜激口。
“若識京畿混,不淌朝堂羣。若不言來,刨地三尺,也是要尋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