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寧鬆好似十分相信這廝,正眼淚汪汪的看着她。
寧鬆長相極佳,她回京短短時日就已經被人捧爲了雲中二仙。仙這一字非但是指着她的容貌脫俗,更是隱含了她的出身不是旁人能企及的。這樣一個小美人在她面前緊蹙柳眉在哭,惹得她都不由得心軟起來。
攬光在她的面頰上擰了一把,低柔着笑道:“自然如此。”說完她還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哈哈……”林沉衍不怕儀容的笑起,他又轉頭對着寧鬆道:“你看你這下可能放心了?”
攬光垂着眼簾,帶着醉人的笑意,她緩緩擡起頭,漫不經心的將目光從他臉上滑了過去,“不如駙馬將鬆兒送回侯府,也好叫本宮放心?”
林沉衍眨了眨眼,他探身上前,再一次輕輕拍了拍攬光擱在那的手背,“這個……公主只管放心。”他臉上帶着戲謔,他睫毛也長,如今微微的顫動,似乎是在竭力忍着的笑意。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很是親近,而他們的關係也的確叫不明內情的人覺得親密——公主和駙馬。然而,殊不知,他們二人已然是在一番明爭暗鬥了。
“攬光姐姐……”寧鬆看着二人,眼神中流露出了豔羨,轉念再想了什麼事情,她的神情又黯然了下來。
攬光看着林沉衍肆無忌憚的覆在她手背的那隻手,目中騰起火光,而正待她要張口的時候,外面又有人敲了兩下門。這門,自寧鬆進來後就一直沒有合上,此時又一個挺拔的身姿逆光站在那,欣然長立。
攬光眯着眼看了過去,略瞥了幾眼,她心中已然有了判定。
果不其然,“臣蕭淮參見公主。”那人行了禮,深深的彎下了腰。他聲音平平淡淡,甚至有些生疏。蕭淮又什麼時候在她面前行過如此大的禮?這還是頭一遭。
“起身。”攬光一時有些感觸,抿了抿嘴後才道了這兩字。
等蕭淮重新直起了身時,林沉衍又不輕不重的磕了兩聲。聲響不大,但卻不得不叫得揣度出其他的意思來。蕭淮目光如冷箭,一下子射到了發出聲響那人臉上,二人寂寂,皆是無言。
攬光看不清蕭淮此刻臉上是個什麼樣的神情,她只能側轉過頭看自己身邊的林沉衍的。
只見林沉衍早已經是抱着雙臂,他姿態桀驁,似乎揚着下巴在對峙蕭淮。
寧鬆她低垂着頭在想自己的心事,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了下去,邊擡頭抹着自己的眼淚,只當沒察覺一樣。
片刻功夫,蕭淮略微轉動了腳步,他亦是朝着林沉衍施了一禮,“……臣見過駙馬。”他開口極難,可一旦起了個頭就飛快吐了出來,完全沒有對着的攬光時候語速平緩。
“既然蕭大人在此,那就最好不過了。”攬光恍若沒有見到這倆人之間不善,只想着要將眼前頭疼着的麻煩事情逐一解決了去。
蕭淮此來正是這個緣故,他上前漠然不做聲的將跌坐在攬光身側的少女拉了起來,“臣正是爲了此事而來。”
寧鬆才解開了自己心結,臉上神情還有些沒來得及緩過來,任由他拖拽着自己。
林沉衍微微朝着前面跨了一步,阻隔了來人望向攬光的的目光。他臉上笑意不減反增,“如此,就勞煩蕭大人了。”言語間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他將這番話說得高高在上。
不過幾日,蕭淮竟好似十分憔悴,但他此時視線也低沉起來,不痛不癢的道了句,“微臣定當如此。”說後,他只是微微低着頭,告了退之後,就是利落轉身拖拽着寧鬆一道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攬光一眼,似乎有意迴避。
林沉衍目光一直送着二人離去,直至看不見纔回轉過來。而攬光早已經是低下頭,她的目光還是落在了桌上不遠處那本戲曲上。那神情也說不上是怎麼回事,總之喜怒不辨,叫人琢磨不夠到底是在想着什麼。
她的手上仍然有幾分溼潤,是她方纔伸手過去擰寧鬆臉頰時候留下的。像是想到了什麼,攬光豁然擡起了頭。
而林沉衍正站在不遠處,悄無聲息的打量着她,縱然此時這原本不應當出現在他的目光中意味被她瞧見,也不見慌張。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迎上了攬光的視線,從容淡定。
“當日的駙馬果真是演一手好戲。”攬光深深吸了的一口氣,她聲音沉靜如水,但仔細去聽又有絲絲漣漪盪出。
之前她雖然有察覺林沉衍的不對勁,可總是沒有影響到她,她也懶得去深究。可到了今日,看似這廝並不願意安穩的做個駙馬。事事都要插上一手,妄圖破壞事情的走勢,這樣的人,她不能不防備着。倒不如乘着此機會,將話都攤開來說。
“公主何出此言?”林沉衍仍不自知,一臉疑惑的問着。
攬光眼中迸發兇光,她發怒的時候總是會帶着一股壓人的氣勢,此時更是叫人見了顫抖想要屈服。無奈那目光在林沉衍臉上掃了幾道,他沒有半分察覺。
當日,她下嫁這廝,一方面是因爲他無意得知了自己那病的秘密,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爲他是林相的嫡子。但到了眼下,她既然已經入了林府,已經叫四大氏族和天下衆人看了自己入了林家的門,那此人是生是死對她而言,又哪裡還有什麼關係?
原本已經被強壓下去的殺意,又再一次冒出了的頭來。攬光只知道,只有死了的人,纔不會改自己帶來無情無盡的威脅。
四月中旬,這書房中卻是讓人冷得如同置身在寒冬臘月,他們二人在方纔沒有言語,可氣氛已經是劍拔弩張了起來。
林沉衍終於是開了口,“公主這又是怎麼了?”他離着攬光的位置並不遠,此時上前更是挨近了一步。他低伏着身子,與她平視,“公主見到了往昔愛慕之人,以致心情不好?”
他一而再,再而三觸及攬光的底線,叫她如何能忍耐?攬光也並得良善之人,經年磨練,也叫她成了一個兇悍之人。
可這才起了心思,林沉衍又擡手揉了揉攬光的頭髮,輕喟道:“真是……小姑娘。”
他竟然是毫無顧忌的揉了攬光的頭!連着攬光自己,都是怔愣了一下。
等她在擡起頭的時候,林沉衍已經後退了一步。他退得這樣迅捷,叫攬光揚起的手撲了個空,而他正得意的看着她。
攬光如是一頭被逼急了的小豹子,張牙舞爪的亮出了自己的尖爪和利齒,毫不遮掩。
他方纔的那句話,像是一句惋惜似的感嘆,像是在憐憫她一樣。
“你以爲,就只有你一人帶了面具嗎?”林沉衍眉梢微動。
攬光怔了怔,接連着的變化,她的理智反倒是一分分鎮定了下來。那一雙茶色的眼眸也漸漸變得的深沉起來。
她總以爲林沉衍必然不會輕易坦誠,可又哪裡料到,他非但是坦誠了,還將徑自挑明自己又一個秘密。
或許在旁人的看來,她的的確確是大膺唯一的大長公主,可在寧祜南的眼中,她不是,她只是當年明月公主身邊的婢女阿樾。而如今,她臉上也確實是頂着阿樾的臉。
攬光不知林沉衍說這話,到底是知道了幾分真相。然而這一切,在眼下也都絕非是頂重要的事情了……
林沉衍似乎是看穿了攬光心中在算計什麼,他卻渾然不在意的模樣,散漫的偏轉過了頭去。“既然公主下嫁沉衍,也就煩請公主……莫要一心置林家於衆矢之的。”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分明不重,卻一字字直敲着攬光的心頭。
她素來知道自己不是這世上絕頂聰明的人,可知道朝中心思謀略在她之上的人比比皆是,有時候她能成事也大都靠着是寧祜南暗中協助和她那至高無上的權勢。而她卻沒有想到……這個爲人詬病的紈絝子弟竟也藏着這樣可怕的心思。
“呵……”攬光驀然笑出了聲音,臉上緊繃的神情也一下子柔軟了下來。她這一笑,又叫這氣氛變化莫測了起來。攬光看着眼前的青年公子,想起了他年至十五歲也都是驚才絕豔,可那之後就好像才情品行都被掏空,惡名不斷。這樣的人……真的是被她無意撞上了呢?還是他籌劃了許久,讓自己無聲無息的落入他算計中的?
事情到了此時,她也不着急,一手指尖輕輕抵着額頭,在回想那時候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的場景。那日正是她不發一言,逼死了自己的親叔父江元王。
林沉衍側身靠着書桌,他眼下心思微轉不難料到攬光在想什麼,但他卻沒有心思去開口。她再次動了殺意,而今日他亦是不願再遮掩下去,這其中有一多半的原因是由於他今日剛亡故的奶孃。
“公主不必多慮,沉衍所想不過是保住林家。”過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轉過眸。眸光熠熠,沒有了往日暮氣沉淪,叫他整個人都顯得丰神俊秀。
他所作所爲就僅僅是爲了保住林家?
作者有話要說:週末嗨皮~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