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衍緊皺起眉頭來,似乎是已經看透了他面前這個女子臉上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情。他越發將手中的那個木盒握得緊緊,就算是尖銳的邊角嵌到了皮肉中,也絲毫覺察不到痛感一般。
不知爲何,他此刻唯一想要去做的就是她搖得清醒了!只是,一雙手纔剛要擡起來,就被他剋制着落了下來,無力的隨着,暗中勸慰自己着實不應當如此計較。
沉靜了片刻,林沉衍才又擡起頭,異常平靜的開口道:“誠如你所言,你死了我也活不成。”這話中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情分在其中,只是在複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說着,他揚了揚手中那東西,忽而又邪邪的笑了一記,聲音中帶着自嘲,“這東西……往後可由不得你私自去吃。”
話音還沒有落地,攬光已經是搶斷着道:“憑什麼!”她雖然眸光中透露着兇狠,可說出的話到底是顯得綿軟無力。等她想要去奪回那藥盒的時候,林沉衍早已經是將那東西反手緊握,掩在了背後。
他挑着眉,幾乎是針鋒相對的回道:“你要是吃這東西死了?我豈不是也要同你一併去死?”
這話,不過短短的功夫內就已經是被他的提到了兩次。而攬光這時候就算是再如何氣急攻心,都已經是將這話聽得仔細。
眼下這兩人是在同一個車廂中,又能有多遠的距離?她的擡眸,幾乎都能將林沉衍長長的睫毛都一根根數得分明。而這時候,她也漸漸平復了下來,再沒有之前那樣頹然失望的想法。
他都知道……都知道這些……那又爲何……
攬光盯着他,茶色的眼眸直直的鎖住了他,像是用一張細密的網,前去捕撈着他的那些異心。
既然都知道他們二人早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那她又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思……去密佈的昨天那樣一場誅殺的?!攬光心中被挑起了一根根的尖銳的銀針,全都深入在她的骨血中,每每多想上一分,都猶如是受着凌遲之刑。
人心,當真是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東西。
翻臉無情的事情,她見過了太多。而如今,又要叫她如何去相信林沉衍如此巧合出現在這碼頭,鞋襪俱溼也都是個巧合!這樣想着,攬光快速的挪轉開目光,她的頭看在別處,牙齒輕微的的觸碰,像是不甘心一樣咬得咯咯作響。
攬光自認並無半分虧待林沉衍的地方,往日她雖然也曾一次次的利用他,但是到底也沒有存了要去故意殺他的心。卻不料到今日,盡然要殺她的人中又多了他林沉衍這一個的名額。
她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
林沉衍……到底又什麼理由是要非殺了自己不可的?
想了半晌,她仍然沒有想到這到底是因爲了什麼事情,他非要置自己於萬劫不復的死地。而此時,他這樣光明正大的跟着的己難道……是一計不成之後,再用的萬無一失的法子?
攬光越是多想一聲,她的腦中就越是昏聵不清,強撐了一會,只能用手揉着眉心。而她之前忽然轉變決定,也正是爲了看一看他之後又會有什麼樣的詭計。
不知是這藥粉溼了導致這藥性不足,還是因爲她這癔症越來越嚴重了。攬光只覺清醒的神智又被一絲絲抽離了開來,她強撐着朝着林沉衍撲過去,意在奪回那要藥粉。
這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又哪裡是需要林沉衍的指手畫腳!
林沉衍被這重量壓得倒了下來,而攬光正在他的身上,他們二人,恐怕也再沒有比之更爲親近的時候。
“東西給我!”她的聲音中帶着急促,恨不得立即就能搶回自己的東西,如同一匹狼,瀕臨於要大發獸性。他此時拿着她的藥,又難道不是在故意爲難她?
林沉衍相比之下卻是一派閒適,被撲倒在車子中也渾然不介意,甚至是將一隻手枕在了自己的頭下。
攬光看見他這樣的情景,更加是怒氣衝衝,一瞬間,她宛如又看見了寧鄴候寧沽南!他也是在拿捏着的自己性命,可她自己的事情,爲何總是要外人來插手?爲何生生死死都要被旁人所控制着?
她的越想越是不甘心,怒火燒心一般!
一個寧沽南,她就已經是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更何況是林沉衍?
休想!
無論是誰!都休想接手或是控制她的人生!
林沉衍半眯着的眼神忽然一變,迅捷的伸出一手已經是狠狠的箍住了攬光柔軟的腰肢。這一下,叫兩人牢牢的貼合着,沒有的紋絲空隙……也止住來了攬光此時的扭動!
她如今,當真是像發了瘋一樣,想要將林沉衍掐死!
林沉衍仍然是躲不開攬光的拳頭的亂捶,“瘋了!”他將那藥盒收妥後纔將的攬光完全制服,他雖然沒有丁點武功,但是對付她的還是搓搓有餘的。
大約真是瘋了,太多感情都是處於崩潰的邊緣,如今藉着這癔病都一併發作了出來。而這些,又好像是耗費盡了她的身體中最後的剩餘的那一點精神氣力一樣,不出片刻,攬光已經是昏睡了過去。
林沉衍身體不自覺的有些僵硬,攬光的身軀中的不同尋常的灼熱的透過這單薄的布料傳遞了過來,似乎也在將他一點點捂熱了。
隔了會,他擡起手,插入到了攬光後腦的烏髮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眉宇間有一閃而過的不悅,緊接着就將她那髮髻給散了開來。就算是這樣將頭髮全部都披散開來,都比之前未嫁的髮髻讓他看起來舒心一樣。
可這樣下意識的動作,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詫。
就這時,“嘩啦”一聲,車簾被人從外面拉了開來。
那人立在車邊,手中緊緊拽着的那簾子,見了的車中的光景不覺手勁一大,將簾子扯了大半下來。
林沉衍在暗處,如今眯着眼纔將外頭那人看得清楚,而這時他不知爲何又多了一絲暢快。那隻插入到攬光發中的手指仍然是在有一下沒一下順着她的頭髮穿插而過,如同是在同她相依相偎着親暱一樣。
他更甚至是有意讓那人看見這一幕,此時眸深似海,他似乎在和蕭淮暗中較勁。過了會,林沉衍聲音黯啞,其中又帶着悶笑,“怎麼,蕭大人還沒看夠?”
蕭淮逆光而立,叫人看不清他臉上到底是如何情景。
“林!沉!衍!”只聽得他的聲音忽然傳來,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說道:“你一心靠近攬光就是要置寧沽南於死地?”
林沉衍不動,瞥了他一眼看,似乎是在等着他繼續說下去。攬光在她的懷中昏睡不醒,而聽見寧沽南這三個字,又好像是驚了一下。
“四年前……你性格突變是因爲一場大病?”蕭淮驀然低沉的笑了一聲,“可你四年前,分明是在葫巷口滿身傷痕被人發現送去相府。”
“那個時候正是皇宮走水……林沉衍,這是不是又和你有關係?”
林沉衍聽着他娓娓而道,不急不緩,彷彿早已經是將他當日的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只是,這些事情對於今日的他而言,也並不再是什麼不得見光的秘密。他曾經因爲那些事情而一度潦倒,一蹶不振,可這麼多年的時光過去,他總也不再是當日那個慌亂無措的少年。
林沉衍緩緩的輕笑起,“是。”
他毫無避諱,眸光灼灼,一團熊熊大火正在燃燒着,這把火被壓制了許多年,到了這一刻纔會真正的釋放出來。
蕭淮見了這樣的目光,心中不得有發緊,竟然是後退了半步,但他的手……仍舊是死死的拽着那被撕爛了的車簾子。這個相府二公子的恐怕矇蔽了所有人,若不是……蕭淮蹙着眉頭,若不是當日攬光下嫁那一日他派人截殺,又哪裡會察覺到這人竟是會有這樣大的本事!
林沉衍似乎也料中了眼前來尋事那人的心思一樣,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林沉衍!”蕭淮的忽然壓低了聲音,沉悶而攜着恨意着開口,事到如今就算是林沉衍絲毫不懼怕這些,他也要將來時的初衷都說出來。“離……攬光遠點!你若是要扳倒寧沽南,我也能幫你。”
這像是一個條件一樣,一個交換條件。
林沉衍氣息微斂,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環在攬光腰上的手又用箍緊了幾分。看向蕭淮的神情卻是從容而自負,“真是如此脾氣,沉衍當日恐怕也不敢娶大膺的明月公主了。”
蕭淮明白,這是他有意點到了那日的事情,一時語滯。他原本帶了七成的把握來,如今卻是被林沉衍的輕鬆的談笑中粉碎得一分都不剩下。心中一時間翻騰起無數的滋味,猶如是將他整個人都放在了一個甕中用文火煨着。
人生有一苦,就是“求不得”。
而蕭淮又偏偏不是簡單的求不得之苦,他是得而復失,如今又輾轉難再得。這種滋味比之前種,更是痛苦灼心百倍。折磨得蕭淮日夜不得安寧,彷彿此生唯一的目的就是解了這“求不得”之苦。
林沉衍抱着攬光的緩緩的坐了起來,他追隨蕭淮步履不穩的背影的目光至他不見後,才低下落在的懷中之人的臉上。
攬光雙眸緊閉,臉色青白,宛如睡夢中仍受着癔症的困擾。
他擡手攏了攏她的披散着的頭髮,修長指節翻飛之後已經是綰了一個小髻,是新嫁婦的髮髻。
“難道……你還想反悔了不成?”忽地一句話,語調輕柔。
待到林沉衍將這話說完,原本遲疑的目中也才真正的確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