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玉簫之後,趙無眠便開始努力練習。
每日卯時便開始吹奏,起先聲音簡直不堪入目,隨着時間鬥轉,音調才正常了些。他的勤奮讓敘白欣慰,自己也樂得其中,卻十足苦了江楚堯。
往常,江楚堯都要辰時才起。趙無眠平日讀書倒也不妨礙他。無聲無息,十分安靜。但自從開始練樂曲,每日都是餘音繞樑,不絕於耳。逼迫着江楚堯不得不每日也早早起牀。
江楚堯打着哈欠,從屋裡走出來時,看見趙無眠站在花朵早就謝了的海棠樹下,身姿綽約,衣衫和垂下的頭髮被晨風微微吹起,空氣裡瀰漫着寒露與朝陽的清泠氣息。
正聲雅音,與人,於心,於景,都是一種享受。
人和景一樣的冷淡,一樣的雅正。
那一刻,江楚堯覺得人間美好,不過如此,識得眼前這位端正的趙公子,是第一幸事,他定要護他一世無虞。
就像趙無眠的名字一樣,“轉朱閣,低猗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不應有恨。
他漂亮如仙子一般的小師弟,一輩子都不應該有任何遺憾。至於那個殺了他滿門的人,若能尋到便送去不華世論處。若不能尋到,他便對趙無眠無限好,彌補趙無眠日後得不到的愛。
此後,他不僅僅是趙無眠的師兄,亦是趙無眠的父親,母親。
江楚堯只是想待眼前那個吹着玉簫,站在清晨冷風裡的人好。一開始待他熱情是因爲父親囑託他,說趙無眠心性不似普通孩童,但也只是孩子,教他好生照顧初來乍到的趙無眠。
所以,江楚堯見趙無眠時,極盡熱情。
但如今,江楚堯同趙無眠相處的這些幾月的時日,江楚堯早已習慣了待趙無眠好,好生看顧,不讓他有時間回想那痛苦。
今日見到這人在入冬的清晨,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吹簫時,江楚堯突然就想,他一定要一直溫暖趙無眠。
若趙無眠是從徹骨的寒冬冰水裡爬出來的一塊冰,那他便做那烈日炎炎下多生出來的那抹陽光,烤化他,然後好生裝起來。
“趙無眠。”江楚堯思緒紛飛,想着想着,“趙無眠”三字便脫口而出。
趙無眠聽到江楚堯叫自己的大名,下意識的應道:“啊?怎麼了?”
江楚堯倚在門邊,眼神溫柔的看着他:“我定待你好,護着你。耀世護天下,也護你。”
“你已經待我很好了。”趙無眠不明白江楚堯大清早抽什麼瘋,應了一句,便有開始吹奏了,這一次的曲聲裡,他嘗試加入了些靈力。悠揚婉轉,卻帶着些許力道,把海棠樹枝震得亂顫。
江楚堯趕忙上前,道:“小心樹枝被你震斷,傷了自己。”
趙無眠道:“若真能震斷樹枝便好了,我靈力微若得好似沒有,怎麼會震斷樹枝呢?”
“我說了我護你,便會一直護你。莫說靈力微弱,縱是沒有,我也能護好你。”江楚堯抓起趙無眠的胳膊,看着趙無眠堅定道。
趙無眠皺着眉看着江楚堯,道:“你又不能一直護着我。而且我何須你護,又不是女子。”
“怎麼不能?日後你我寸步不離。”趙無眠後面的話,江楚堯全當沒聽見。
“有病。”趙無眠甩開江楚堯的手,走開了。
江楚堯奇怪的舉動刺痛了趙無眠的心。怎麼能一直護着我呢?日後我尋仇定會殺了你父親,你家人。即使因爲你,我願意退讓,可你父親也終歸是要死的。到那時,你又怎會願意護我。
我願留出十年同你相處,已是對自己,對你,最大的讓步。
江楚堯,抱歉啊。江玄寧必須死。耀世可以護天下,但無需護我了。
“眠眠。你可知現在是什麼季節了。”趙無眠還尚未從沉重的心情裡走出來,江楚堯便又追了上來。
“冬天啊,還有幾日便是小雪了。”趙無眠答道。
“那你可知小雪之後,是什麼日子?”
“小雪之後便是大雪。”
江楚堯聽到趙無眠的答話,簡直氣急。“我不是問你節氣!小雪之後是我的十八歲生辰!”
“……”
“別不講話,你要給我準備生辰禮的。”
“……”
“???”
“好。”
“嗯,這纔對嘛。”江楚堯拍了拍趙無眠的頭,趙無眠來仙山快有一年了,出來時分明直到江楚堯的鼻子,那是還讓江楚堯得意好一陣子。時常以身高,年齡自居,實際上心性不如趙無眠半分。
但而今,江楚堯拍趙無眠頭的時候,卻覺得趙無眠快要和他一般高了。雖然他也在長個子,但很明顯,趙無眠長得比他快許多。
小孩子嘛,自然要長快些。江楚堯心裡安慰自己,實則怕極了趙無眠有朝一日會超過自己。
“總拍我頭,我都要不長了。”趙無眠打開他的手,皺眉道。
江楚堯聽到這話,笑了一下,趕緊又拍了幾下,未等趙無眠反應過來,便跑開了。邊跑邊回頭提醒趙無眠:“莫忘記我的生辰禮。”
“……”
趙無眠搖搖頭,看着江楚堯跑開的背影,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了一抹笑,又很快淡了下去,快到他自己尚未反應過來因何而笑。
他擡起手,摸了摸嘴角,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生辰禮,他可從未給任何人準備過生辰禮。之前生辰時,收到世家送來的生辰禮也都是些金銀玉石,他不喜,亦用不到。只會在一堆禮物裡,找到幾分投其所好的古典書籍,拿去書房,其餘的全由父親收好。
難道送江楚堯金銀玉石?想必他不會喜歡,與他性格不搭。若送書呢?唉,算了算了,他斷然不會看的。送武器?他有耀世應該就夠了。
送吃食?不好不好。胭脂水粉?紅脣粉面江楚堯,趙無眠想了想,趕緊搖了搖頭,把那奇怪的形象趕出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