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幾名賊軍騎兵探子出現在數裡外的山丘上,在他們身後是大片的黑松林,夜風強勁,掀起陣陣松濤。
一輪皎潔的月光下蒙陰堡清晰可見,但探子們關注的是山腳的隋軍大營,大營佔地廣闊,延綿數裡,由三座大營組成,每座大營內燈火通明,高高的哨塔有巡哨士兵來回踱步,警惕地注視着外面的動靜。
從三座大營的規模來看,大約有近千頂大帳,幾名探子迅速估算隋軍的兵力數量,一頂大帳一般住十人到十五左右,同時要扣除物資糧草帳和軍官帳。
但既然蒙陰堡在,糧食物資就不用放在軍營內,應該全部都是宿帳,就算隋軍條件好,一帳只住十人,那麼隋軍至少有萬人之多。
幾名賊兵探子都倒吸一口冷氣,隋軍主力竟然抵達了蒙陰堡,他們沒有再繼續呆下去了,調轉馬頭便衝下了山丘,向費縣疾奔而去。
賊軍探子所看的三座大帳至少有兩座是空營,一般是用增竈計或者空營計來虛增兵力,迷惑敵軍,增加了兩座軍營,就意味着張鉉的三千軍隊在敵人眼中變成了一萬人,至少震懾敵軍不敢前來攻打蒙陰堡。
這次南征,張鉉完全吸取了前一次南征的失敗教訓,他們不能倉促進軍,必須步步爲營,建立起穩固的糧食後勤補給重地。
這也是琅琊郡的地形決定,琅琊郡的中部便是著名的沂蒙山區,山巒橫亙,五百里範圍荒無人煙,交通十分不便,對糧食運輸更是困難,而且敵軍很容易在山區設伏襲擊糧隊。
所以在費縣以北五十里修建一座堅固的城堡就非常有必要了,有一座後勤補給城堡,就完全解決了隋軍南攻琅琊郡的地形障礙。
張鉉這次率軍南下就是有點擔心孫宣雅會率大軍來攻打蒙陰堡,畢竟蒙陰堡還沒有完成修葺,防禦能力還不夠強大,但只要將城堡修葺完成,這種堅固的城堡至少可以抵禦萬名賊軍的衝擊。
大帳內燈火通明,張鉉正負手來回踱步,考慮着破敵之策,齊郡的隋軍還沒有到達東安郡,比原計劃已經延遲了三天。
這讓張鉉心中對裴仁基略有不滿,求自己爲主將出兵時他格外積極,可一旦自己出兵,該裴仁基派兵來協助的關鍵時刻,他卻又掉鏈子了。
這讓張鉉不得不懷疑裴仁基的真實意圖,他是不是想讓自己也失敗一場,讓他對朝廷有個交代?或者是想趁北海空虛,端了自己的老巢?
儘管張鉉並不願意向這種最壞的方向去考慮,但如果裴仁基的軍隊不來,這次南征自己根本沒有取勝的希望。
就在這時,帳外有士兵稟報道:“啓稟將軍,房參軍來了。”
房玄齡怎麼趕來了,張鉉心中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否則房玄齡不會自己前腳剛走,他就後腳趕來了。
“快讓他進來!”
片刻,房玄齡匆匆走進大帳,躬身向張鉉施一禮,急聲道:“將軍,發生大事了!”
“發生了什麼事?”張鉉連忙問道。
“東平郡那邊傳來消息,瓦崗軍出兵五萬再次東征,已經攻入了東平郡!”
張鉉愣住了,瓦崗軍很會抓住時機了,青州隋軍剛剛決定南征琅琊郡,他們就開始東征,這明顯是鑽了空子。
“那濟北郡那邊情況如何?”
房玄齡憂心忡忡道:“濟北郡那邊還沒有消息,但我很擔心朝廷會命令飛鷹軍西進阻止瓦崗軍東征,這樣一來,我們在琅琊郡很可能就會孤軍作戰了。”
“難怪裴仁基遲遲不肯發兵!”
張鉉咬牙恨道:“難道他已經得到朝廷的旨意?”
“朝廷反應不會怎麼快,但有可能是裴仁基感覺朝廷會讓他西進,或者他害怕瓦崗趁機攻打青州,所以他不肯發兵琅琊郡。”
張鉉沉默了,負手在大帳裡來回踱步,他手上只有六千軍,用這六千軍剿滅琅琊郡的亂匪是何其困難,如果裴仁基失約,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撤軍回北海郡?
房玄齡低聲勸道:“將軍,此事切不可衝動,我們只有六七千人,琅琊賊軍十倍於我們,就算賊兵死守不出,我們也無法攻下城池,先撤回東安縣,等事態明朗後再做出決定。”
張鉉沉思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這七千人是他的根基,他不能拿自己的根基來冒險。
“讓尉遲恭速來見我!”
片刻,尉遲恭匆匆趕來,向張鉉行一禮道:“將軍有事找我嗎?”
張鉉緩緩對他道:“明天一早我會跟隨糧車隊返回東安縣,你可率三千軍駐守蒙陰堡,蒙陰堡是我們奪取琅琊郡的關鍵,事關重大,我就把它交給你了,我也不知需要你守多久,但必須等我通知你才能撤軍。”
尉遲恭默默點頭,接下了這副重擔,旁邊房玄齡又提醒道:“尉遲將軍,蒙陰堡一旦修葺完成,將變得極難攻打,賊軍一定會千方百計誘引你出堡作戰,這是他們唯一能奪取城堡的辦法,希望將軍謹記!”
“多謝先生提醒,俺記住了!”
………
次日一早,張鉉率領一千軍隊護衛糧車離開了蒙陰堡,與此同時,尉遲恭也將三座大營撤回了堡內,他親自督工,指揮士兵和工匠加班加點修築城堡,他希望能在十天之內徹底完成城堡的修葺。
兩天後,張鉉返回了東安縣,距離東安縣還有兩裡,裴行儼便飛馬迎了出來,他在馬上拱手行一禮,“卑職參見將軍!”
張鉉見裴行儼有些心事重重,便問他道:“元慶,出了什麼事?”
“秦用來了,率領三千軍,昨天剛到!”
張鉉和房玄齡迅速對望一眼,果然不出他們所料,裴仁基變卦了,不再派一萬大軍前來,而是讓秦用率三千軍過來敷衍自己。
裴行儼又取出一封信遞給張鉉,“這是我父親寫給將軍的信。”
張鉉打開信看了一遍,裴仁基在信中表現了十分的歉意,和他之前的猜測一樣,要麼擔心朝廷讓他們出兵應對瓦崗東擴,要麼害怕瓦崗軍會趁齊郡兵力弱小而趁機吞併青州,信的最後暗示張鉉,瓦崗東征和渤海會有直接關係,而青州地區正是從前北齊的核心,言外之意就是說,瓦崗軍真正的目標其實是青州。
張鉉看完信,隨手把信遞給了房玄齡,他見裴行儼滿臉歉然,知道他是爲父親的食言的內疚,便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沒有怪你的父親,其實他做得對,一旦瓦崗軍趁齊郡和北海郡空虛,大舉進犯,我們的老底都會被鏟乾淨,這不是他的責任,只能說局勢太複雜。”
張鉉的安慰使裴行儼心中好受一點,他又對張鉉道:“我父親還說,他已經已用飛鷹傳信的方式向遠在江都的朝廷緊急彙報,希望朝廷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態度。”
“我也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明確態度,當初是朝廷要求我們攻打琅琊郡,如果我們打到一半,朝廷又改變態度,要我們撤軍打瓦崗軍,我們可承受不起這種折騰,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動。”
正說着,前面又奔來一隊人馬,爲首一員小將,正是秦用,他老遠歡喜地揮手喊道:“二叔!”
張鉉也很喜歡這個質樸的少年,雖然不是秦瓊帶兵前來,但實際上秦用過來更好,自己不用擔心指揮不動的問題,張鉉微微笑道:“你父親怎麼沒來?”
秦用偷偷瞥了一眼裴行儼,低聲對張鉉道:“父親讓我告訴二叔,是因爲傷勢未愈,但實際上是大帥不讓父親過來,所以父親就讓我來替他。”
“你這個臭小子,把大帥給出賣了。”張鉉敲了他一記笑罵道。
“可我也不想欺騙二叔!”
“好了,我心裡有數,先回城再說。”
衆人有說有笑向東安縣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