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儼低着頭,半晌才低聲道:“孫兒不想去太原!”
裴矩沒有聽懂,又進一步問道:“你是不想跟隨父親投靠李淵,還是不想離開青州軍?”
裴行儼再次跪下,磕了三個頭高聲道:“孫兒跟隨大帥多年,絕不想背叛大帥,但假如一天在戰場上和父親見面,那又是孫兒的不孝,望祖父成全孫兒。”
裴矩明白裴行儼的意思了,他不想離開青州,但又不願違抗父親的命令,所以讓自己來給做主,有家族乃至家主的命令,他就算違抗父令也不算不孝,這小傢伙倒很有頭腦。
裴矩沉思片刻笑道:“我可以答應你留在青州,但你必須要讓張鉉知道,這是我的命令,讓他明白你做出的犧牲。”
“這是家事不用告訴大帥吧!”裴行儼低聲道。
“不行!”
裴矩斷然回絕,“此事一定要告訴他,否則他會猜忌你,這是我的要求,如果你不答應,那當我什麼都沒有說。”
裴行儼知道大帥不會猜忌自己,但這是家主的命令,他只得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我一定會抽空去告訴大帥。”
“不是抽空,現在就去,形勢瞬息萬變,你必須立刻告訴張鉉,他現在應該在北海郡,我希望你明天就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
“孫兒記住了,現在就出發!”
裴行儼行一禮退下去了,裴矩立刻坐在桌前給李淵寫一封信,裴仁基的行爲着實讓他惱怒,他希望李淵不要縱容這種行爲,但隨着裴矩慢慢冷靜下來,他也停住了寫信,沉思良久,他將寫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團,這種信不寫也罷!
張鉉在得知李淵起兵造反的消息後,立刻中斷了視察,緊急返回了北海郡。
張鉉並沒有把瓦崗軍擴張放在心上,但李淵造反卻是一件大事,這就意味着隋朝滅亡已經進入倒計時,歷史上李淵進軍關中只用了短短几個月,江都便發生了軍隊譁變。
不過歷史早已經發生了轉變,沒有了李密,瓦崗軍勢力大弱,不能像歷史上那樣牽制關中隋軍,李淵進入關中也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但無論如何,張鉉不能再貽誤戰機,他必須要有所行動,抓住李淵起兵的機會擴張自己的勢力。
張鉉一早進了益都縣,直接進了軍衙,張鉉來不及坐下喝口茶,便吩咐親兵道:“速去請房軍師來見我!”
不多時,房玄齡匆匆來到了張鉉的官房,行一禮笑道:“恭喜大帥榮升大將軍、齊國公!”
張鉉一愣,“軍師已經知道了?”
“不只是我知道了,整個北海郡都傳遍了,消息剛傳出時,益都縣滿城爆竹聲,大街上敲鑼打鼓,一片歡呼,整個益都縣簡直都沸騰了。”
“不至於吧!”張鉉有點不相信會有這樣的效果。
“看來大帥還是不明白齊國公的含義,齊國公就意味着大帥已是齊地之主,雖然沒有實封,但一般民衆都這樣認爲。”
張鉉搖了搖頭,齊國公只是一個爵位,和齊地之主是兩碼事,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會,不過此時張鉉顧不得給民衆解釋兩者的區別了,他急對房玄齡道:“李淵起兵之事,軍師知道了嗎?”
房玄齡笑道:“我是昨天晚上才聽說,不過之前裴公就已經暗示過了,所以我不奇怪,而且我知道,元家很快也要在弘化郡起兵。”
張鉉微微一怔,這倒出乎他的意料,元家居然要在弘化郡起兵,難道關隴貴族要兩線作戰嗎?
張鉉一擺手,“軍師請坐下說。”
房玄齡坐了下來,對張鉉笑道:“這件事我還是從裴公口中得知一點端倪,武川府並不支持李淵,包括會主獨孤順在內的大部分關隴貴族都支持元家,李淵只有竇家支持,武川府原本會在秋天支持元家在隴右起兵,沒想到李淵卻搶先在太原起兵,我便推測,元家不會再等到秋天了,很快就會在弘化郡起兵。”
“那軍師是看好李淵,還是看好元家?”
房玄齡微微一笑,“坦率說,我一點也不看好元家,元家做事太急躁,急於求成,如果元家急於殺入關中,它必敗無疑,相反,如果李淵急於進入關中,那他很可能會給元家做嫁衣。”
張鉉點點頭,“且不管關中如何亂,現在朝廷的目光都集中去了太原和隴右,我這邊就有了機會,我想拿高士達開刀,奪取平原郡和渤海郡,徹底解除青州北部之患。”
張鉉走到牆邊,刷地拉開了簾幕,一幅巨大的木雕河北地圖便出現他們眼前,張鉉拾起木杆指着黃河以北道:“目前清河郡基本上被我們控制住,這次剿殺盧明月後,盧明月的殘部由宋金剛率領,已經退到趙郡,李建成的軍隊也撤去了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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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淵一戰,我們控制住了冀東六郡,現在太行山以東包括河內郡、汲郡、魏郡、武安郡、襄國郡、武陽郡和清河郡都在我們手中,黃河北岸只剩下平原郡和渤海郡,我考慮先拿下黃河北岸諸郡,徹底解除青州的北部威脅,然後再層層向北推進,在年底前滅掉高士達和竇建德。”
房玄齡想了想道:“大帥的想法好是好,可就怕計劃不如變化,我是擔心那時瓦崗軍就會向東擴張,直接威脅青州,大帥考慮過渤海會的反擊嗎?”
張鉉沉吟一下道:“軍師的意思是說,渤海會將促使竇建德和瓦崗軍結盟?”
房玄齡點點頭,“我聽說竇建德的妻兒在渤海會手中,竇建德實際上是受渤海會的控制,而渤海會的勢力早已滲透進了瓦崗軍,兩家結盟的可能性極大,這就像楊義臣在徐州之時,攻打琅琊郡,東海郡的李子通便會侵入徐州,攻打東海郡,琅琊郡的孫宣雅就立刻南下進攻徐州,使楊義臣數年難以作爲,除非將軍兵力強大,能兩線作戰,或許會有那麼一線勝機。”
“那依軍師的意思呢?”張鉉聽懂了房玄齡的意思,他不贊成自己的北攻計劃。
房玄齡接過木杆指着平原郡和渤海郡道:“大帥的前部分策略沒有問題,我們甚至聯合竇建德剿滅高士達,但竇建德必須緩攻,必要時,大帥可用戰船封鎖黃河,全力剿滅瓦崗軍,就算暫時把河北讓給竇建德也不要動搖剿滅瓦崗的決心,至少要將瓦崗打得元氣大傷,不敢再威脅青州,我們再調頭收拾竇建德,這樣便可破其南北合縱之策。”
張鉉將木杆放到一邊笑道:“正如軍師所言,計劃不如變化,或許對付瓦崗也不必興師動衆,我略施小計便可,但我們暫時不要想這麼多,先集中兵力滅掉高士達。”
這時,有士兵在堂下稟報,“啓稟大帥,裴將軍求見!”
房玄齡微微一笑,“裴將軍此來,應該和其父裴仁基有關。”
張鉉點點頭,“請他進來!”
不多時,裴行儼匆匆走進了張鉉官房,躬身行一禮,“卑職參見大帥!”
這時,房玄齡向張鉉使個眼色,便先退了下去,房間裡就只剩下張鉉和裴行儼兩人,張鉉淡淡道:“元慶現在應該在濟北維持災民秩序纔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裴行儼解下腰間的騎兵將劍,放在桌上,“卑職有罪,不能再統帥騎兵!”
“你有什麼罪,違反軍紀了嗎?”張鉉瞥了一眼桌上的將劍問道。
“這倒沒有,是因爲卑職父親已經反隋,渡過黃河去了太原,他寫信要求我率騎兵去和他匯合。”
張鉉半晌沒有說話,他負手望着地圖,有些傷感道:“元慶是來向我辭行嗎?”
“卑職不會背叛將軍!”
“可有一天你會在戰場上和父親相見,那你怎麼辦?”
兩人都沉默了,良久,張鉉嘆了口氣,“你的忠心我能理解,但他畢竟是你父親,父命不可違,你去跟隨父親吧!我再送你五百匹戰馬,算是我給你的一點心意。”
裴行儼心中感動,又低聲道:“卑職昨天去清河郡找了家主,也就是裴相國,他以家主的身份令我不得離開青州,父親之令雖然不可違,但家主之令更不可違,家主說一切由他來替我承擔,所以我不會離開大帥。”
張鉉一怔,他回頭注視着裴行儼,半晌,張鉉眼中有些溼潤,緩緩點了點頭,“我向你保證,你們父子絕不會在戰場上相見,也不會成爲敵人!”
裴行儼單膝跪下,“多謝將軍成全!”
張鉉連忙扶起他,將騎兵戰劍交給了他,笑道:“這個可不是燒火棍,想扔就扔,給我好好佩好它,立刻回濟北郡把騎兵帶回來,我們要對平原郡開戰了!”
裴行儼大喜過望,“卑職遵令!”
他轉身便像兔子一樣飛奔而去,張鉉望着他飛奔的背影,不由笑道:“還是一個小屁孩!”
這時,張鉉又看了看站在門外的親兵,見他似乎想說什麼,便笑問道:“有什麼事就趕緊說!”
“啓稟大帥,賈務本將軍率領數千軍隊來了。”
張鉉大喜,連忙問道:“他人在哪裡?”
“人已在城外,軍隊已由沈將軍接管。”
張鉉立刻披上衣服,“我們去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