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通急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是今晚才發現!”
“去看看!”
屈突通從親兵手中接過一頂斗笠和蓑衣穿上,便匆匆向大營東部走去。
東北角的幾頂大帳已經被士兵站崗隔離,帳邊站着幾名大將和十幾名軍醫,屈突通快步走上前,爲首軍醫連忙迎了上來。
“現在情況怎麼樣?”屈突通緊張地問道。
“很不好!”
軍醫搖了搖頭,憂心忡忡道:“情況非常不妙,五十幾名士兵都是同樣的病狀,上吐下瀉,發高燒,已經死了三人,今晚恐怕還有十幾人熬不過去。”
“是瘟疫嗎?”
“暫時還不知道,但應該是類似疫病,我們現在擔心的是擴散問題,這種病一時看不出來,但會在幾天內發病,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事態會有多嚴重,但大帥請做好心理準備。”
屈突通半晌才長嘆了一聲,他隨即對副將桑顯道:“傳我的命令,嚴密封鎖消息,在三裡外另建大營,所以發病士兵一律送去新營。”
很多事情並不隨人的意志而轉移,儘管屈突通下令封鎖消息,但軍中爆發疫病的消息還是很快傳遍了軍營,士兵開始恐慌起來,尤其在隨後的兩三天內,隋軍疫病開始爆發,短短兩天內,染病士兵便超過了千人,死亡近百人,幾乎無人能被治好,所有染病士兵都只有死亡一條路。
封鎖消息的惡果就是以訛傳訛,疫情誇大,軍營紛紛傳言,已經五六千人感染疫病。已死亡三千餘人,在極度恐慌中,隋軍士兵開始大規模逃亡,而巧逢此時,雨勢漸小,使士兵逃亡之風更加迅猛。屈突通連殺數十名逃兵,以震懾全軍,逃亡潮依舊難以抑制。
一片樹林中,十幾名逃亡的士兵正擠在一起烤一隻獵到的小鹿,由於樹木太溼,樹林內飄起一股股青煙,正在附近巡邏的李世民手下大將劉弘基發現了青煙,他立刻率領巡哨士兵從四面包圍而去。
十幾逃兵吃得正歡,忽然一聲大喝。百名士兵殺了出來,將十幾名逃兵團團包圍,十幾名嚇得紛紛跪地投降,大喊饒命。
劉弘基見這些士兵分明是隋軍,卻沒有穿盔甲,不像是斥候,便喝問道:“快說,你們是什麼人?”
士兵們嚇得戰戰兢兢道:“我們是屈大將軍手下。因爲軍營爆發疫病,我們逃了出來。懇請將軍饒命!”
劉弘基又追問了幾句,他立刻意識到軍情重大,必須立刻回去稟報。
“他們統統帶回大營!”
百餘巡哨士兵押着十幾名逃兵離開樹林,向大營而去。
此時雨勢已經小了不少,連日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在營外活動的斥候也明顯增加了。但低窪處依然積水嚴重,只能在高處巡哨佈防。
劉弘基帶着被抓逃兵來到大營,迎面遇到了在外圍巡邏的李世民,劉弘基連忙上前彙報情況,李世民眉頭緊皺。他沉思片刻吩咐道:“把這十三名逃兵分開審訊,然後對口供,發現不一致的地方再深入盤問。”
劉弘基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睿智,這確實是辨別敵人用計的良策,雖然用十幾人來使計不太可能,但還是要謹慎從事,劉弘基立刻答應,“卑職這就去審訊!”
李世民也調轉馬頭,先一步向大營奔去。
且不管這些逃兵是真是假,可這件事一旦確認,將是他們百年難遇的戰機,尤其對手是屈突通,如果不是因爲疫病,他們很難戰勝此人。
中軍大帳內,李淵正和裴寂商量去附近郡縣取糧一事,他們也知道僅僅臨汾、絳、長平三郡的庫存官糧就至少在三十萬石左右,只是李淵爲了籠絡地方官府而故作高姿態,現在他們軍糧只能支持十天不到,必須取官府糧食才行。
李淵在昨天終於得到了太原的消息,因爲數萬突厥騎兵殺入太原郡,使太原城門緊閉,無法派信使出城和這邊聯繫,目前突厥大軍已經北撤,給太原郡各縣造成了不少損失,被奪走無數財富和人口。
李淵知道這是因爲自己不肯向突厥屈服,突厥便開始報復自己,儘管他心中不甘,但爲了保住後方不失,李淵也不得不派劉文靜北上和突厥談判,願意有條件向突厥稱臣。
這時,親兵在大帳門口稟報:“左都督有緊急軍情求見!”
左都督就是李世民,裴寂笑道:“二郎巡哨必有收穫!”
李淵點點頭,“讓他進來!”
李世民匆匆走進大帳,躬身道:“啓稟父親,孩兒剛剛得到消息,屈突通軍中疫病爆發,士兵開始大逃亡。”
李淵騰地站起身,驚喜交集地問道:“此消息可是真?”
“劉將軍在做最後確認,但應該九成是真!”
李淵激動得連連拍打額頭,如果這個消息是真,那真是上蒼眷顧他李淵了。
“消息是怎麼得來?”李淵又追問消息的來源。
李世民便將劉弘基抓住十幾名逃兵之事說了一遍,李淵和裴寂對望一眼,他們心裡都明白,這極可能是真,不太會是僞作。
這時,劉弘基出現在帳門口,躬身道:“啓稟大將軍,啓稟都督,啓稟長史,卑職分開審問十幾名逃兵,沒有什麼問題,屈突通軍中確實爆發了疫病,士兵逃亡十之三四,軍心十分混亂,士氣低迷。”
李淵意識到戰機到來,立刻命人去把李建成找來,片刻,李建成匆匆來到大帳,李淵便將發生的情況說了一遍。
雖然李世民表現很高的軍事天賦,大器早成,但李淵總覺得次子還是太年輕,磨練太少,相對而言,長子李建成更讓李淵倚重,李建成話語不多,但每一句都說在要害上,上次他建議斬殺傳謠士兵,李淵照辦了,軍心果然立刻穩定下來。
“大郎怎麼看?”李淵期待望着長子。
李建成看了一眼兄弟,笑問道:“我想問問世民的意見。”
李世民早有腹案,連忙道:“我認爲應該兵分兩路,一路埋伏在河東城外,另一路則大舉進攻屈突通,我想屈突通一定會向宋老生求援,待宋老生出城救援之時,便是我們全面破敵之時。”
“妙!”
裴寂在一旁擊掌讚道:“世民之計果然絕妙。”
李淵也捋須暗贊,果然是好計,但他還是想問問李建成的意見,他又向長子望去,李建成明白父親的意思,淡淡笑道:“我覺得應該派人送草藥給屈突通,建議雙方協力控制疫情,我相信疫情撲滅之時,就是屈突通投降之日。”
李淵愕然,裴寂慌忙道:“屈突通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投降之人。”
李建成笑道:“一山從不容二虎,代王楊侑派屈突通和宋老生共守河東,不分主次,隱患便已埋下,連日天降大雨,宋老生之軍在河東城內糧食充足,營房優越,而屈突通駐軍荒野,條件惡劣,缺糧少醫,宋老生卻從不送援手,我便知道兩人之間並不和睦。
長安楊侑年幼,主要聽從左翊衛將軍陰世師和郡丞骨儀之言,我承認這兩人都是十分能幹的官員,但只要是官員就會有官場站位,陰世師和宋老生都曾是張瑾部將,兩人交情深厚,而骨儀是虞世基的人,虞世基和屈突通向來不和,所以只要我們在長安用反間之計,陰世師和骨儀自然會偏向宋老生,到時屈突通進退兩難,父親再修書一封,言辭懇切,何愁屈突通不降?只要屈突通投降,河東城就不足爲慮了。”
“如果屈突通軍隊退回關中呢?”裴寂又追問道。
李建成微微一笑,“他當然想退,但長安上位者怎麼會允許一支帶病的軍隊退回關中?所以我才說屈突通進退兩難。”
李淵大讚,這纔是高明的手段。
李世民默默點頭,他也不得不承認兄長比自己思慮更深。
李淵當即依計而行,他派醫官張放率二十名軍醫以及數十車草藥趕赴屈突通大營參與救防疫病。
李淵又給竇威修書一封,派女婿柴紹秘密趕赴長安實施反間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