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都兵變消息傳來的第二天,張鉉便下令青州軍出擊,四萬大軍立刻出動,迅速南下向淮河進軍,與此同時,從各地彙集而來的千餘艘戰船也從海路南下,走淮河出海口進入淮河,僅用半天時間,一萬騎兵便率先抵達淮河北岸,進駐淮陽縣,隨着青州大軍陸陸續續到來,張鉉開始在這片曾經十分熟悉的土地進行部署。
隋軍主營設在緊靠通濟渠以西的淮河北岸,對岸便是山陽縣,如果宇文化及是乘龍舟隊北上,這裡就是必經之地,當然,從淮河北上的河流還有不少,但其他河流都無法行駛龍舟這種不亞於橫洋舟的龐大戰船,只能走通濟渠北上,不過爲了防止宇文化及乘小船或者走陸路北上,張鉉還是派出了全部千餘名斥候,分成一百隊,在淮河兩邊進行地毯似的巡查,不給宇文化及任何北上的機會。
隋軍駐營之地原本就有一座約周長十里的板牆式大營,是當初張鉉征討孟海公時修築,現在依然保持完好,隋軍只是稍微修繕,這裡便成了數萬大軍的主營。
大營內搭建了數千頂大帳,淮河中游弋着大大小小上千艘戰船,這一戰張鉉勢在必得。
中軍大帳內,張鉉負手站在淮河沙盤前久久沉思不語,房玄齡則坐在一旁,和幾名參謀從事整理文書。
這時,李靖快步走進大帳,房玄齡連忙向他擺擺手,指了指張鉉,李靖會意,他沒有打擾主帥的沉思,而且笑着站在一旁,過了好一會兒。張鉉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李靖,歉然笑了笑道:“藥師來了!”
李靖打量一下張鉉的盔甲笑道:“我發現大帥沒有一點齊王的威儀,至少身上的盔甲也換成金的才行。”
張鉉啞然失笑,“莫說齊王,就算齊國公的威儀也沒有,我還要好好學一學。所以這一戰我第一個就要抓住主管禮樂的太常卿李綱。”
大衆中人都笑了起來,李靖開了個玩笑,使大帳氣氛稍微和緩起來,李靖又道:“大帥是不是在考慮長安和洛陽之事?”
張鉉點點頭,“藥師怎麼看?”
“其實卑職覺得很正常,洛陽留守大臣不可能承認宇文化及扶植的皇帝,自然會擁戴越王登基,倒是李淵沒有趁機逼楊侑禪讓,有點讓人意外。”
“據說李淵在長安爲楊廣舉哀且服喪三個月。或許他是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所以纔不敢輕易篡位。”
李靖搖了搖頭,“卑職覺得這只是一個說辭,李淵既然敢立新君了,還會在意什麼非議,卑職覺得他其實是有點忌憚大帥,現在他和大帥勢均力敵,一旦他禪讓登基。大帥只要登高一呼,號召天下義士討伐亂臣賊子李淵。天下局勢就會立刻逆轉,崤山以東就沒有他的機會了,只有他的勢力大大強過我們,他纔敢廢掉楊侑,強勢登基。”
旁邊房玄齡笑道:“李司馬說得很對,現在隋朝畢竟還是正統。李淵想取代隋朝成爲正統,他就必須有橫掃天下的氣勢和實力,讓天下人都覺得隋朝氣數已盡,天下非他李淵莫屬,那麼他就是正統了。可現在天子雖亡,但大隋還有齊王,還有河北山東之地,各路亂匪雖攻城掠地自立爲王,但難服人心,所以大帥只要堅持大隋正統,就有了統一天下的政治資本,待天下一統,社稷姓楊還是姓張,就無足輕重了。”
張鉉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李靖和房玄齡都是高明之人,句句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自己不像李淵有關隴貴族在背後支持,雖然河北士族支持他,但河北士族的實力遠遠不能和關隴貴族相提並論,李淵的政治優勢比他大得多,所以牢牢抓住隋朝正統,便是他和李淵對抗的基石。
歷史上的李淵在楊廣死後就立刻登基,根本原因就是天下沒有一支能和他抗衡的勢力,要麼是李密、竇建德這樣的盜賊亂匪,要麼是宇文化及這樣的亂臣賊子,楊侗只剩下洛陽孤城,所以李淵纔敢強勢登基,可現在有了自己這個大隋齊王存在,實力相當,李淵就不敢再貿然上位了。
不得不說,楊廣在臨死前封自己爲齊王,確實是一步制衡李淵的妙棋,確實也是虞世基送給自己的大禮。
想到這,張鉉的心胸豁然開朗,他不再糾結於長安和洛陽,將話題轉回到眼下來,他用木杆指着沙盤對李靖笑道:“其實我在考慮翟讓和杜伏威,翟讓在徐州一線部署了十幾萬大軍,很顯然是想攔截宇文化及,今天上午我又得到斥候情報,在鍾離郡一帶發現的杜伏威的數萬軍隊,估計杜伏威也是想分一杯羹,杜伏威不足爲慮,我倒是有點擔心翟讓,我覺得必須要殺雞嚇一嚇翟讓這隻猴子。”
李靖立刻明白了張鉉找自己來的意思,笑道:“卑職願替大帥操刀殺雞!”
張鉉笑了起來,他用木杆指着宿豫縣道:“斥候發現在宿豫縣有一支萬餘人的瓦崗軍隊,距我們大營約八十里,我給你五千軍隊,希望你在三天內宰了這隻雞。”
李靖搖了搖頭,“用五千軍隊擊敗一萬瓦崗軍,實在不算什麼本事,我只要五百軍隊,而且不用三天,卑職明天中午前就宰了這隻雞,如果大帥不信,卑職願立軍令狀”
張鉉雖然知道李靖在歷史上用兵高明,但現在已是黃昏,去除行軍耗時,李靖實際上只有半天時間,而且居然只用五百軍隊,他怎麼拿下宿豫擊敗瓦崗軍?
這讓張鉉着實有了幾分興趣,便問道:“我不要立什麼軍令狀,但你要告訴我,你準備怎麼打這一戰?”
李靖微微一笑,“上兵伐謀,勝敵之計在於知己知彼,卑職聽說宿豫縣主將是翟弘,還有一個邴元真,卑職只用雕蟲小技,便可讓瓦崗軍不敢南下一步。”
翟讓在橫掃中原後野心迅速膨脹,隨即將目標對準了洛陽和江都,洛陽有虎牢雄關拱衛,難以攻打,而江都一馬平川,翟讓便將目光轉到了江都之上,他讓單雄信和郝孝德率大軍攻打洛口倉,他自己則和兄長翟弘屯重兵於樑郡及徐州一線,尋找時機南攻江都。
恰好此時江都兵變的消息傳來,翟讓便認爲時機來臨,他便在譙郡、彭城郡和下邳郡部署十五萬大軍,準備攔截宇文化及北上,不料張鉉竟然從東海郡橫空殺出,直接在他前面的淮河一線部署了攔截大軍,這讓翟讓又氣又急,他當然懼怕張鉉的青州,但讓他白白放棄這塊肥肉,他心又不甘。
翟讓患得患失,但他最終決定火中取栗,如果張鉉和宇文化及兩敗俱傷,那麼他的機會就來了。
宿豫縣的一萬軍隊是翟弘的部衆,由翟弘親自率領,由於翟弘爲人比較魯莽急躁,翟讓不放心他,便讓錄事參軍邴元真輔佐翟弘。
這天清晨,有外圍巡哨士兵跑來報告翟弘,南面數裡外發現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隋軍,翟弘正在吃早飯,聞訊將筷子重重一拍,怒道:“張鉉欺我太甚!”
他立刻起身抄起大刀便向城牆方向大步走去,這時邴元真也聽到了消息,急忙向南城牆趕來。
城頭上,翟弘眯着眼遠遠而來的數百名隋軍士兵,軍隊行軍顯得拖拖沓沓,士兵們個個無精打采,看起來像一羣老弱之軍,由一名校尉率領。
而且這些士兵穿的服裝也稀奇古怪,像在表演巫戲的寬袍,待他們走近城牆,翟弘才發現他們用竹竿挑着數十個用紙糊的山精樹怪,有的上面寫着‘翟弘之父、翟弘之母、翟氏先祖’,有一條紙糊的巨大癩皮狗,上面直接寫着‘翟弘’二個大字。
隋軍士兵在城下肆意辱罵,搖晃着竹竿上的翟弘親人,城頭士兵大怒,一齊放箭,但箭卻射不到隋軍。
翟弘幾乎要氣瘋了,喝令道:“開城,老子要剝了他們的皮!”
他提刀向城下衝去,邴元真慌忙攔住他,“將軍休要魯莽,隋軍必在後面埋伏,出去就上當了!”
翟弘現在是瓦崗軍的第二號人物,他本來就對大哥派邴元真來監視自己不高興,現在怎麼可能把邴元真的話放在心上。
再說十里之內沒有發現隋軍主力,難道他的戰馬奔跑十里還追不上這羣老弱士兵?就算是誘敵又如何,敢辱自己的父母,他非將這些人全部剁爲肉醬,才能出他心頭之火。
他一把推開邴元真,怒喝道:“你再敢囉嗦,老子一刀將你斬爲兩段!”
邴元真嚇得不敢阻攔,眼睜睜地望着翟弘下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