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萬驍果軍的大營駐紮在山陽縣以南,呈長條型分佈,分佈在通濟渠兩岸,綿延二十里,基本上和運河內船隊平行。
在前軍大營內,司馬德戡、裴虔通、趙行樞等十三人聚集在一座大帳內,緊張商量着對策,他們得到消息,宇文化及將要把他們的人頭交給張鉉,讓這十人勃然大怒。
司馬德戡恨恨道:“原本以爲除掉一個昏君,大家的日子會好過一點,沒想到他比昏君更甚,早知道如此,誰會提他賣命?”
令狐行達更是擔憂,“現在他明顯是想讓我來當替罪羊,把弒君責任都推到我們頭上,和他宇文化及無關,我們絕不能容忍!”
“絕不能容忍!”衆人一起怒吼起來。
這時,裴虔通冷冷道:“光抱怨有個屁用,想活命就得拿出辦法來!”
衆人都向他望來,司馬德戡哼了一聲,“那你有什麼高見?”
“辦法其實就只有兩個,要麼逃走,要麼反擊,沒有第三個選擇。”
“逃能逃到哪裡去?幾百名騎兵足以將我們輕易抓住,抓回來還是一樣的砍頭。”
馬文舉否決了逃跑的可能,衆人頓時沉默了,他們已經意識到,他們其實只有反擊一條路。
所有人都向司馬德戡望去,他是軍職最高之人,司馬德戡也接受了裴虔通的方案,緩緩道:“我們這些人手中的心腹親兵加起來,估計有兩千人,宇文化及喜歡在龍舟上縱慾,龍舟上的守軍最多三百人,我們可以用另一條船靠近他所在龍舟,這樣就可以避開了岸上的守衛士兵。砍下宇文化及的人頭,號召軍隊譁變,我們就可以趁亂逃走。當然,每人拿一筆黃金珠寶。我們下半生去南方隱姓埋名,也可以照樣做個富家翁。”
所有人都被說動了,司馬德戡的方案不僅可行,而且連後路都想好了,令狐行達咬牙道:“說幹就幹,今晚我們行動!”
“今晚必須行動,否則明天我們就死定了。”司馬德戡一句話做出了決定。
就在司馬德戡等人商量半夜刺殺宇文化及之時,在東岸大營內。一名驍果軍武勇郎將快步來到一座大帳前,對帳前守衛士兵道:“麥將軍可在?”
士兵奇怪地打量他一眼,沒見過這樣來找人,爲首親兵隊正問道:“你是何人?找我家將軍有什麼事?”
這名郎將微微笑道:“替我轉告一下,就說故人來訪,名字不好說,他出來就知道了。”
親兵隊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轉身進帳了,片刻,一名身材雄武的大將快走了出來。他便是前大將軍麥鐵杖之子麥孟才,官任驍果軍虎賁郎將。
“是誰找我?”麥孟才高聲問道。
“麥兄,是我。還認識嗎?”
“你是.....沈——”
麥孟才立刻咬住了舌頭,他大吃一驚,來人竟然是沈光,他不是青州軍的斥候頭子嗎?
麥孟才曾跟隨父親出征高句麗,在遼東結識了沈光,雖然交往時間不長,但兩人惺惺相惜,在遼河邊結拜爲兄弟,這一晃就過去了五六年。麥孟纔沒想到沈光竟然成了張鉉的心腹大將,更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麥孟才連忙道:“進帳再說!”
他帶着沈光進了自己的後帳。沈光這才冷笑道:“給宇文化及賣命,麥兄過得很自在嘛!”
麥孟才頓時漲得滿臉通紅。羞愧萬分道:“賢弟罵得好!”
“我不是來罵你,我只是想問你,你打算怎麼辦?是跟着宇文化及去跟瓦崗軍拼命,還是有別的打算?”
麥孟才忽然醒悟,他看了一眼沈光,低聲問道:“是張鉉讓你來的?”
沈光點了點頭,“我家大帥對你的印象很好,說你是忠義之將,他希望你不要再替宇文化及賣命。”
麥孟才曾見過張鉉,當初就是他把麥家的一棟宅子以很低的價錢賣給了張鉉,只是當時他根本沒有想到,張鉉有一天會被封爲齊王,成爲有實力爭奪天下的一方諸侯。
麥孟才嘆了口氣,“我怎麼願意爲他賣命,說實話,我打算過了淮河後就棄官而走,回家給母親養老去,不過賢弟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會盡力而爲。”
“不是我要你幫忙,而是我家大帥請你幫忙。”
沈光取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我家大帥給兄長的親筆信,兄長看看吧!”
麥孟才猶豫一下,但他還是接過信打開看了一遍,信中張鉉說司馬德戡等人很可能會發生兵變,懇請他率軍保護太后和百官安全。
麥孟才終於點了點頭,與其棄官而走,還不如爲大隋做點什麼,這纔是大丈夫所爲,保護太后和百官也是他應盡的職責。
“好吧!我答應齊王。”麥孟才毅然道。
沈光笑道:“我也留下來助你一臂之力,我一定要把兄長帶出火坑。”
雖然宇文化及不敢對蕭皇后無禮,但也沒有善待她,蕭後實際上被軟禁在她的皇后翔螭船內,只有二十幾名貼身宮女跟隨在她身邊,岸上站滿了宇文化及的心腹侍衛,不准她們下船一步。
就連翔螭船一層也有十幾名侍衛監視她們,蕭後便約束自己的宮女,不准她們去一層,衆人都生活二層和三層,除了蕭後外,她的族妹蕭妃和女兒楊吉兒也住在一起。
傍晚,廣陵公主楊吉兒正在幫母親蕭後梳頭,親眼目睹父親之死使這個十二歲的頑皮少女忽然間變得成熟起來。
她變得十分沉默,大船內也不再聽見她無憂無慮的笑聲,她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呆呆地望着江面出神,一坐就是很久,直到宮女有事找她爲止。
母女兩人都沒有說話,這時,樓上隱隱傳來女人哀婉的歌聲,蕭後嘆了口氣,“吉兒,阿孃怎麼樣了?”
蕭後所說的阿孃便是楊吉兒的生母蕭淑妃,她也和蕭後住在一起,因爲目睹兒子楊杲被殺,她受到極大的刺激,精神有點失常了。
楊吉兒神情黯然,“阿孃還是老樣子,母親也聽見了。”
蕭後立刻岔開話題,她伸手拉住女兒的手笑道:“你梳頭不行,還是讓她們梳吧!”
蕭後笑着將女兒拉到身邊,兩名宮女上前繼續替她梳頭,蕭後柔聲對女兒道:“阿離在你房內發現了一柄短劍,是張將軍送你那柄嗎?”
阿離是蕭後的貼身宮女,蕭後擔心女兒,特讓她去照顧楊吉兒,昨天阿離收拾房間時,意外地在楊吉兒枕下發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楊吉兒默默點頭,終於開口道:“那是女兒的防身武器,父皇不在了,再沒有人能保護女兒,只能靠自己。”
蕭後鼻子有點發酸,心疼地摟住女兒,“有爲娘在,爲娘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楊吉兒依偎在母親懷中,片刻,她低聲問道:“母后覺得張將軍能殺掉宇文化及嗎?”
蕭後呆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在她看來,張鉉和宇文化及差不多,都一樣的野心勃勃,都是想利用自己的政治影響來操控自己,不過女兒對張鉉似乎很信任。
蕭後當然也知道張鉉和宇文化及很多地方不一樣,至少他不會傷害自己和吉兒,不會霸佔后妃,不會虐待宮人,在這一點上他遠比宇文化及值得信賴。
而且最關鍵是女兒信任他,作爲一個母親,她實在不願意讓女兒在擔心受怕中過日子,張鉉或許能讓女兒走出父親被逼死的陰影。
蕭後撫摸着女兒的頭髮笑道:“張將軍能不能殺掉宇文化及,其實爲娘也不知道,但至少宇文化及很怕他,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我想,或許我們很快就能擺脫宇文化及的控制了。”
楊吉兒眼中迸射出深刻的仇恨,她咬了一下嘴脣道:“女兒只希望張將軍能生擒宇文化及,然後把那惡賊交給我,我要親手殺了他!”
蕭後心中着實感到擔憂,她可不希望女兒在仇恨中度過餘生,人生漫長,她還這麼小,必須讓女兒從仇恨中走出來。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外稟報:“太后,張醫正求見!”
蕭後也知道醫正張愷雖然是宇文化及的人,但他藉口以驗屍爲由暗中幫助自己在江都宮安葬了丈夫,在某種程度上,蕭後並不恨他,或許張愷給自己帶來了什麼消息。
她便點點頭,“讓他進來!”
蕭後隨即給女兒使個眼色,讓她離去,但楊吉兒卻沒有動,她也想知道張愷會帶來什麼消息。
片刻,張愷被一名宮女領進房間,他在臺階下跪下行禮,“微臣參見太后!”
“張醫正找哀家有事嗎?”
張愷向兩邊宮女看了一眼,低聲道:“事關機密,請太后讓宮人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