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宋正本說得有道理,但他那種冷傲的態度讓大將們都不滿,邵翊明哼了一聲道:“既然越早打就越主動,那爲什麼參軍早點不提出來,現在屎拉到褲襠裡了纔想起去找茅廁,顯出我們都是笨蛋嗎?”
宋正本卻瞥了裴行儼一眼,負手不理睬邵翊明,裴行儼心裡明白,宋正本其實已經給自己說過一次了,只是自己不採納,他擺擺手對邵翊明道:“不可對參軍無禮!”
他又對宋正本道:“多謝參軍的意見,讓我考慮一下再做定奪,參軍先回去休息吧!有需要我會再請參軍來商議。”
宋正本撇了撇嘴,一言不發就轉身走了,衆人皆怒視他的背影,有人恨恨道:“背主之人,還居然這麼傲慢。”
“統統給我閉嘴!”
裴行儼怒喝一聲,所有將領都不敢吭聲了,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在帳外稟報,“啓稟將軍,斥候送來緊急情報!”
“讓他進來!”
片刻,一名斥候快步走進帳內,單膝跪下行一禮道:“卑職奉命監視高句麗軍,發現他們在四更時分大軍已東撤!”
這個消息讓衆將一起譁然,高句麗軍隊這麼快就撤退了,出乎他們的意料,裴行儼急問道:“他們是往哪條路撤退?”
柳城外有兩條官道,一條正東前往遼水懷遠鎮,一條東南前往燕郡,所以只看高句麗軍隊往哪條官道撤退,就基本上可以判定他們的撤退方向了。
“啓稟將軍,他們走正東的一條官道。”
裴行儼大喜,高句麗主力果然是撤往遼水,他當即取出一支令箭交給斥候道:“你立刻去通知陳景,讓他率本部給我堵住燕城的乙支文德,不準高句麗人出城接應。”
“遵令!”
斥候飛奔而去,裴行儼又令道:“全軍集結,立刻跟我去追擊敵軍!”
雖然裴行儼十分不喜宋正本,但宋正本的提醒讓他也有一點擔心,如果淵蓋蘇文真去投奔契丹,事情就麻煩了,他必須要儘快追上淵蓋蘇文的軍隊,一鼓作氣將它全殲。
騎兵主力隨即收拾行裝起身,兩萬五千騎兵跟隨着裴行儼向東方浩浩蕩蕩殺去。
從柳城到遼水的懷遠鎮是一支寬闊平坦的直道,那是第一次高句麗戰役前天子楊廣徵用二十萬民夫修建,道路夯得極爲平整結實,寬達兩丈,路上寸草不生,如果沒有輜重拖累,大軍的行軍將異常迅速,也正是這個緣故,淵蓋蘇文的軍隊從遼東殺到柳城,將近五百里的距離只用了三天時間。
而這次撤離,高句麗軍隊輕裝前行,士兵連稍微沉重的矛鞘也扔掉了,他們穿着皮靴在平坦筆直的道路上奔跑,速度更加快疾,一個白天便奔出近兩百里。
而隋軍騎兵出發時就比高句麗軍隊晚了半天,又在八十里外,所以直到第二天上午,在醫無閭山腳下,裴行儼親自率領的一萬前鋒騎兵才漸漸追上了強行軍的高句麗軍隊。
有士兵指着遠處大喊,“將軍,在那裡!”
裴行儼搭手簾遠眺,只見前方十幾裡外塵土飛揚,旌旗鋪天蓋地,其氣勢正是一支數萬人的軍隊,裴行儼揮刀厲聲喝道:“直接殺過去!”
萬馬奔騰,氣勢驚天動地,儼如悶雷在大地上翻滾,數十里外便能隱隱感覺到大地在顫動,高句麗大軍回頭看見遠處的滾滾黃塵,彷彿沙塵暴即將來臨,士兵們嚇得大呼小叫,拼命向醫無閭山狂奔,只要能逃上山,他們就可以躲過被騎兵屠殺的命運。
但他們此時距離醫無閭山還有二十里,而騎兵在他們身後卻越來越近,四周是一望無際的牧場,連躲避的樹林也沒有,高句麗大軍知道他們已無路可退,只得停住腳步,丟棄手中的戰旗,開始迅速集結隊伍,準備列隊迎戰了。
這時隋軍騎兵距離高句麗大軍已不到三裡,裴行儼忽然發現不對,這支高句麗軍隊竟只有七八千人,但戰旗卻堆積如山,所以遠處望去有數萬人的陣勢。
裴行儼忽然明白自己上當了,柳城的高句麗軍隊應該有三萬人左右,那麼還有兩萬人到哪裡去了?
他中了淵蓋蘇文的李代桃僵之計,真正的主力已經撤走了,裴行儼又悔又恨,胸膛都要爆炸了,他揮刀嘶聲大吼,“給我殺,一個不留!”
八千高句麗士兵成爲了這場誘兵之計的犧牲品,狂怒之下的裴行儼下達了殺絕令,在一萬騎兵以及隨後殺來的一萬五千騎兵的雙重絞殺之下,八千高句麗士兵陣亡殆盡,被斬殺七千八百餘人,只有不到百人逃進了大山中得以倖免。
綿延十幾裡的牧場上都是高句麗士兵的屍體,屍橫遍野,血流滿地,但高句麗軍隊也十分頑強,同樣死戰到底,隋軍騎兵付出上千人傷亡的代價才最終擊潰他們。
裴行儼渾身是血,坐在一塊大石上生着悶氣,衆將誰也不敢勸他,這時,遠處幾名騎兵飛奔而至,有人向裴行儼稟報道:“陳將軍派人來報信!”
“速帶他上來!”裴行儼着實感到不安。
片刻,一名帶着箭傷的士兵上前單膝跪下泣道:“啓稟將軍,我們被高句麗兩軍夾擊包圍,兄弟們死傷慘重——”
裴行儼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兩名親兵連忙扶住他,半晌,裴行儼才穩住心神問道:“傷亡多少,陳將軍怎麼樣?”
“三千軍隊傷亡大半,陳將軍只帶着千餘弟兄突圍出來,但他也身負重傷。”
這時,衆將紛紛大喊道:“將軍,我們立刻南下,踏平燕城!”
裴行儼搖搖頭,嘆息一聲對衆人道:“我要向宋先生賠禮道歉,然後再向大帥請罪!”
衆人默然,這時,宋正本跟着幾名士兵走了過來,裴行儼上前跪下抱拳道:“元慶乃愚鈍莽夫,剛愎自用,不聽參軍之言,導致今日之敗,元慶向參軍賠禮道歉!”
宋正本聽出了裴行儼語氣中的悔恨,他連忙扶起裴行儼道:“我也有責任,沒有力勸將軍,有愧齊王殿下的託付,將軍不必自責,讓我們共勉吧!”
衆將也紛紛上前道歉,宋正本不好意思道:“大家不必自責了,這只是小挫,局勢還沒有惡化,亡羊補牢,不晚也!”
衆人面面相覷,頓時心中鬆了口氣,只要還有機會就行,裴行儼連忙道:“請參軍指點迷津!”
宋正本點點頭道:“只要高句麗軍隊沒有渡過遼水,我們就有機會,當務之急是要掌握敵軍的一舉一動,請將軍加大斥候,在燕城外圍刺探,其次是大軍須移師燕城以東,準備全力攔截高句麗軍隊東撤,最後將軍要寫信告訴奚族,讓他們集結兵力,不需他們來援戰,只要他們集結兵力便可。”
“這是爲何?”裴行儼不解宋正本的最後一句話的意思,衆人大將也不解,眼中都充滿困惑。
宋正本笑道:“我是擔心淵蓋蘇文會向契丹求援,他畢竟是淵太祚的長子,契丹很可能礙於面子出兵,但奚族集結兵力後,就會讓契丹酋長心生疑惑,契丹軍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衆人恍然,都暗暗稱讚宋正本高明,不愧是竇建德的第一軍師,果然謀略過人。
宋正本又道:“但無論如何,契丹還是會象徵性地出一點士兵,好給淵太祚一個交代,將軍可讓杜雲思將軍率本部在白狼山一帶伏擊契丹援軍,契丹被擊敗後我們便可心無旁騖,相信一個月內,我們便可在遼水河畔全殲高句麗軍隊。”
裴行儼得了一次慘痛教訓,他再也不敢輕視宋正本,宋正本說一句他答應一句,完全按照宋正本的策略去執行,隨後,裴行儼又寫了一封信給大帥張鉉請罪。
正如宋正本所料,淵蓋蘇文和乙支文德在燕城會兵後,淵蓋蘇文立刻寫了一封,派人去契丹送給契丹可汗大賀咄羅,請他看在自己父親面上出兵與高句麗軍隊共擊隋軍,擊敗隋軍後,兩家共分遼東等等。
淵蓋蘇文和乙支文德都很清楚,燕城只有四萬精兵,憑這四萬精兵還是敵不過隋軍騎兵主力和柳城的軍隊,他們只能堅守城池,以拖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