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已經做出決定,要攻打弘農城了,適才李密和韋福嗣的爭論,讓他心煩意亂,一時難以判斷出哪個更有利,因爲都有道理,他一反感,加上看到桌案上那些辱罵楊家的橫幅,頓時火上澆油,要先拿弘農城開刀。
弘農本就是楊氏的興起之地,族根所在,楊素的祖輩、楊堅的祖上,都是從這裡走出。
都說衣錦還鄉,楊玄感帶着義軍路過自己的族地,卻被蔡王楊智積如此辱罵,也覺得在鄉親面前,很丟面子。
楊玄感吩咐史懷義、韓世諤、王伯當、楊恭道四人領兵,當日就率兵攻打弘農城的四面城門,決心速戰速決,儘快拿下此城。
但楊智積早有準備,城內聚集了最近的一支府兵,加上城內發動了許多壯丁,組成數萬人馬,堅守城池。
他算是皇室血脈,楊智積的父親楊整,與隋文帝楊堅是親兄弟,也就是說,楊智積跟楊廣有着同一個祖父,關係並不遠。
楊智積被封爲蔡王,平時裡很少過問朝政大事,但是喜歡結交朋友,而且很會做人,哪怕楊廣這種反覆無常的性格,猜忌心重,但是對於楊智積,卻沒有什麼意見,既不熱寵,也不冷對,可以說楊智積頗懂中庸之道。
眼下義軍經過,楊智積早就組織了兵力在此,要拖住楊玄感西進的步伐,保住大隋的江山社稷。
“殺啊——”
大軍攻城了,殺聲震天,箭矢如雨,繼續上演這種殘酷的攻城戰。
義軍臨時組建,裝備不齊,許多人沒有經過嚴格訓練,面對如此慘烈廝殺,動輒就要身亡,有些膽怯了。
主要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義軍戰績過少,走走停停,除了佔據黎陽城外,根本沒有攻克過什麼大城,所以信心也不足。
等這一日鏖戰下來,義軍損失不小,任憑几員猛將指揮大軍不斷進攻,但是在守軍早有防備,守城器具完備的情況下,依據地勢,讓義軍吃了不小的虧。
黃昏落下,殘陽如血,整個城池下方,堆積了不少屍骸,而且遍地都是血腥的場面,殘肢和首級,慘不忍睹。
………
羅昭雲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劇痛,好像身子要散架了一般。
不過,他從上千丈高崖上摔下來,沒有摔得腦漿迸裂,血肉模糊,已經是幸運之極了。
“竟然沒死,這是老天不絕我!”羅昭雲苦澀一笑,嘗試着活動四肢,發現有一條手臂疼痛,似乎骨折了,雙腿還能動,沒有什麼傷害。
他這一動,頓時驚醒了另外一具身軀,顧青霜也在掙扎,她的身軀緊挨着羅昭雲,有一條腿還被對方壓着。
“我死了嗎?”她喃喃自語。
“還沒,不過應該也快了。”羅昭雲神色一冷,已經伸手在摸自己小腿上綁着的匕首了。
顧青霜聽到有人說話,似乎那個羅將軍也沒有死,皺起眉頭,察覺自己一條腿似乎出現了問題,像是骨折了,,鑽心的疼痛,側身的肋骨也斷了兩根,嘴角咳血。
“我的任務,好像失敗了。”
“或許還有機會!”羅昭雲冷淡說道,伸手已經摸到了匕首柄,只要對方還不死心,或是有對他放出殺機,他就先下手爲強,直接宰了這個女刺客。
顧青霜沒有動彈,甚至都沒有瞅他,側身躺在那,背對着他,只留給他纖細的背影,她有氣無力道:“我已經盡力了,該做的也做了,從我落崖的那一刻,殺身成仁,捨生取義,我已經償還了義務,你是死是活,跟我也沒什麼干係了。”
羅昭雲愣了一下,握住手中的匕首,猶豫不定,是否該刺過去。
現在那個女刺客沒有防備,身子也動彈不了,背對着他,只要使用一桶,直接就能刺死了。
不過,這樣的場景,讓他對一個受了傷,背對着她,手無寸鐵的女子下黑手,背後捅刀子,他還做不出來,有些猶豫。
“羅昭雲,你想什麼呢?無毒不丈夫,要做大事,就得不拘小節,不能有婦人之仁,她是刺客,來刺殺你的,你還手軟幹什麼,爭天下,不能心慈手軟!”
“不行,羅昭雲,她已經改邪歸正,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這樣的人,你還要背後捅刀子嗎,是不是大丈夫行徑?”
兩股聲音,在羅昭雲的腦海中迴盪,讓他有些猶豫不決。
羅昭雲猜不透對方說的是否虛言,不過聽她的話意,似乎也想脫離了殺手組織,他心中輕嘆,一個女孩子走上殺手之路,有多少是自願的?不都是被逼無奈嗎,只不過,唯一區別,是這個女子還有一絲求善之心,厭倦了殺戮,觀她落崖後的神態,不想說假,所以,羅昭雲握在手裡的匕首,遲遲沒有捅出去。
“爭天下,也不能不擇手段,沒有底線和原則,否則性格形成,將難以真正使英豪們歸附,就好像歷史書上的王世充、李密等人,最後背信棄義,心胸狹隘,猜忌過重,纔會被麾下英豪們棄之,我不能一心做梟雄,而忽略掉本心!”羅昭雲想通這一點,突然覺得,似乎自己一下子豁達許多,心想可以裝下更多事,更多人了。
他掙扎一下,試圖離這個女刺客遠一點,雖然暫時不想殺她了,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她說的爲假,想要對他繼續圖謀行刺,羅昭雲也絕不會再手軟。
不過,當他移出一米後,顧青霜也沒有動彈,只是平靜地側躺,漸漸翻轉過來,變成了平躺,靜靜地看着山谷上空的一輪明月,臉色靜謐又虔誠,月光灑在她的臉色,潔白如玉,那五官輪廓,有傾城之姿,原本一臉寒霜的臉頰,此時竟有些解脫神色。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顧青霜目不轉睛,已經無視了羅昭雲。
這一刻,顧青霜整個人變得輕鬆不少,放下了一些心理包袱,雖然她明白,自己傷的不輕,即便現在沒死,可能身上的傷勢,也不能很快爬出山谷,沒有水和糧食,也許躺幾天,還是難免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