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決定於這天實行一場阻擊戰。
阻擊,顧名思義就是預先布兵於某一山高路險之處,佔據有利地形,一旦目標出現,抓住戰機迅速出擊,以達到一種出其不意的理想效果。這就夠了,楊志遠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可阻擊又可曰‘狙擊’,這就有些兇險了,此爲大量殺傷和消耗敵人之意,這是阻擊戰中的最佳結果,可這也恰恰是楊志遠瞻前顧後,難以痛下決心之處,他知道孟路軍說得沒錯,要知道戰時的情況往往瞬息萬變,兵荒馬亂之時,一旦局面失控,只怕是阻擊不成,反傷自身,那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楊志遠這次想要阻擊的目標就是本省省委書記趙洪福。
楊志遠春節在北京與李澤成於商場喝茶,李澤成當時提醒楊志遠,他現在有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是趙洪福書記,楊志遠知道李澤成這話是肺腑之言,一語中的。
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裡,本省政壇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已是暗流洶涌,趙洪福書記和朱明華省長兩人一見面都是笑呵呵的,一團和氣,看似關係融洽,可楊志遠他們這些局中人卻早已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趙洪福書記初到本省之時,對下面地市一級的幹部,一直都是按兵不動,但近半年來,趙洪福書記開始有了動作,本省四大經濟強市,榆江市委書記張淮和合海市委書記羅亮都屬省委常委,趙洪福書記自然不好在這兩市出手,但他在年前還是走了一着棋,那就是想方設法讓會通市委書記於海天升任省人大副主任,幫於海天在退休前解決副省級待遇,省委的一位副秘書長經趙洪福書記提名推薦接任市委書記一職,雖然省委副秘書長和市委書記屬平級調動,但市委書記屬一方諸侯,會通又是本省第三大經濟強市,經濟實力雄厚,而且此副秘書長相對年輕,其有了地方工作的經驗,上升空間更大,假以時日,再回省城,至少是副省長。趙洪福還有意讓普天市委書記陶然到省政協當副主席,但陶然對此並不滿意,同時此舉也遭到了朱明華省長的強烈反對,趙洪福這才暫時讓普天保持現有格局不變。但其他地市的市委書記,在趙洪福書記的運作下,都有了不小的變動,朱明華省長儘管對此頗有微詞,但市委書記屬黨口,作爲省長,朱明華自是不好過於干涉,除了三兩個像陶然這種周至誠書記在本省時,屬朱明華一手提拔的,朱明華必須力保的下屬外,其餘諸人,朱明華只能選擇妥協退讓,怎麼說趙洪福都是省委書記,新官上任,不可能總是保持原有的格局一成不變,朱明華自是明白,如果自己在人事任免上與趙洪福硬碰硬,彼此撕破臉面,那隻能是弊大於利。朱明華雖然選擇了妥協,但心裡肯定有了諸多想法,書記省長兩位主官間隙已生卻是顯而易見。
李澤成當時就此和楊志遠分析,儘管他楊志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屬於朱明華省長這條線上的人物,但朱明華省長屬周至誠書記一手提拔,周至誠書記對朱省長有栽培之恩,而且現在朱省長與國良副省長他們或多或少已經結盟,在不屬違背原則的問題上,按親疏遠近,楊志遠都得和朱省長、國良副省長休慼與共。這就是官場所謂的線和圈子,是人就躲不過,楊志遠也是如此,他不可能獨斷獨行,置身事外,一旦如此爲之,那麼他楊志遠就會成爲一個孤立的個體,其今後在官場上只怕難有更大的作爲,不管他楊志遠有多大的能力和才學,一個人肯定成不了氣候,官場就是這樣的一個現實,上面得有人提攜,下面得有人辦事,這就是圈子,這就是線,誰都無力抗衡。所以李澤成纔會認爲楊志遠不好辦,夾在中間,頗爲爲難。他楊志遠不可能過於明顯地向趙洪福主動靠攏,這是個兩面不討好的行爲,會爲官場諸人所不齒,但李澤成認爲楊志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適當地和趙洪福有所接觸,找機會讓趙書記看看社港的成績,既然楊志遠近兩年在社港所做的成績實實在在,沒有半點虛假,那就有必要讓趙洪福看看,一旦讓趙書記感同身受,肯定會對你另眼相待,作爲省委書記,廣納賢才是其基本的政治素養,人才就是人才,這點無需置疑,必須承認。但有一點,就是楊志遠怎麼去製造這樣一個讓趙洪福書記認知自己的機會,這個機會不能刻意,需看似偶然,卻又在情理之中,這就得看楊志遠的機遇和智慧。李澤成還說,根據他的瞭解,他覺得朱明華省長的能力和人品皆佳,中央對他頗爲認同,之所以沒能讓他接任省委書記一職,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他因爲是本省人,中央不想讓其於本省主政,但一旦朱省長與趙書記合作不是愉快,影響到本省的工作,這是肯定是中央不願意見到的。怎麼辦,以他李澤成的估計,中央最終肯定會將朱明華調離,到異地去當書記。朱省長一走,許多的矛盾也就迎刃而解,本省三分天下的局面肯定會爲之改變,所以,從長遠計,李澤成認爲楊志遠有必要與趙洪福近距離的接觸接觸,這對大家都有利,唯一的難題就是方式和方法。
李澤成當時微微一笑,說:“志遠,慢慢來,以你的才智,我相信你會處理好與趙洪福書記之間此種微妙的關係。”
現在機會來了,來得如此之快,還真是讓楊志遠有些措手不及。
臨近清明,經張溪嶺到社港及其周邊各縣回鄉祭掃的車輛漸漸地多了起來,本省民間有在清明給先人掃墓燃燒冥紙的習俗,社港每年都會因此引發多起山火。
這天上午楊志遠正在和孟路軍商討社港今年清明防火的有關事宜,張穆雨進來報告,剛剛接到張溪嶺交警中隊胡曉光隊長的電話,剛纔有兩輛掛本省武警號牌的越野車於張溪嶺主峰停車場休整。主峰停車場現在的條件早有改變,停車場增設了賓館,酒樓,方便過往車輛食宿,條件還算不錯,衛生間也有專人清掃,檀香渺渺。越野車上的乘客於停車場下車,胡曉光開始並沒有在意,但見一干人從衛生間出來以後,衆人簇擁着一人於主峰停車場各處饒有興趣地這問問,那看看,此人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個大領導,胡曉光這才上了心,這才發現此領導竟然是本省省委書記趙洪福,省委書記到社港,按說普天的市領導會有陪同,但這次沒有,胡曉光猜想趙書記這次可能是微服私訪,於是不動聲色,假裝不知,待其下山,朝社港而來,趕忙向張穆雨通報,讓張穆雨趕緊向楊書記報告,以免趙書記突然光臨社港,給社港一個措手不及。
孟路軍一聽,詫異萬分,不太相信:“穆雨,胡曉光看清楚了?真是趙洪福趙書記?有沒有看錯?”
張穆雨說:“胡曉光說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人肯定是趙書記無疑,他胡曉光雖然沒有機緣和趙書記見過面,但電視新聞裡哪天沒有趙書記的親切笑容。他開始也以爲自己看錯,不願相信,但他親耳聽聞有陪同之人,稱呼其爲趙書記,這才加以確認,錯不了,此人就是趙洪福趙書記。”
孟路軍望了楊志遠一眼,說:“楊書記,這麼看來,趙書記還真是光臨咱們社港了?他這麼不聲不響地前來,目的何在?”
楊志遠深思了一下,也覺得趙洪福此次悄無聲息地前來,有些不同尋常。按說省委書記要到社港,之前不可能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也許趙書記此次不是衝社港而來?楊志遠想了想,說:“孟縣長,我想趙書記此番沒有通知市裡,肯定有其用意,也許他的目的地並不在我們社港,他只是借道我們社港呢?既然領導不想驚動我們,我看我們也就只能揣着明白裝迷糊,方是上策,趙書記如果真是衝我們社港而來,說心裡話,我是求之不得,你不是常說我們社港經過又一年的努力,與一年前朱明華省長、付國良副省長到社港爲社港旅遊文化節剪綵的情形又有了長足的變化,希望省長有時間再來社港看看,顯擺顯擺,現在趙書記一聲不響的來了,不正合你意。”
孟路軍笑,說:“可問題,這次來得是書記,不是省長,你和省長是什麼關係?和書記又是什麼關係?你中間的曲曲折折,你比我更清楚,省長你楊書記時不時地都能見上一面,可趙書記呢,趙書記上任近兩年,你楊書記可曾和趙書記私底下有過一絲的接觸,沒有吧?”
楊志遠笑,說:“省長也好,書記也罷,在我看來都一樣,我們社港這兩年都是在腳踏實地地朝前走,每一步都是走得實實在在,沒有花架子,書記明察也好,暗訪也罷,成敗得失,是非過錯,都擺在這,想怎麼看,就怎麼看,咱不怕。”
孟路軍點頭,說:“這倒也是,我們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害怕趙書記知道。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做到心中有數才行。這樣吧,穆雨,你現在就去通知交警隊,讓各要道路口的交警密切注意這兩輛掛武警車牌的越野車的動態,讓他們隨時向你彙報越野車的方向和路線。”
張穆雨點點頭,說:“孟縣長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