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水,在於忘情。
那一彎忘川,當真能讓人忘掉過去的一切嗎?
是不是月老和孟婆曾是情人,一個牽了情絲,一個卻,斷了紅塵。
......
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整個人四肢百骸寸寸骨骼,都好像是被敲碎了重新再攢回來似的,神智還不甚清明。
黑暗裡,像是有人不斷的在叫我的名字,對了,我叫什麼名字呢?我忽然記不起來,只知道自己渾身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痛,我張嘴想呼痛,卻發現喉嚨灼痛,發不出聲來,我覺得很無助,忽然有一隻溫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就覺得安定。
耳邊有個陌生的男人在說話,不,他的聲音更像是在咆哮:“她怎麼還沒醒?你們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
然後有人戰戰兢兢的說:“微臣該死,微臣該死。”
那男人又說:“你們的確都該死!哼。”
我動了動手,唔,好痛,那男人似乎感應到了我剛纔的動作,因爲我馬上聽見他有點顫抖的聲音:“你醒了嗎?”
這一句他問得極輕,我想說話,但我說不出來,我有點着急,難道我是個啞巴嗎?那我可完了,啞巴可不好玩。那男人可能看我沒有說話,又在咆哮:“還不滾過來給皇后看看!”
我又聽得有人戰戰兢兢的說是,然後有人過來摸了摸我的脈。
我有點吃驚,皇后?難道是說的我嗎?我是皇后嗎?爲什麼我記不起從前的事了?爲什麼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痛,好痛。
那男人又問:“皇后到底怎麼樣了?”
另一個男人顫抖着回道:“啓稟皇上,娘娘仍然高燒不退,恐怕······恐怕······”
那男人冷冷的問:“恐怕什麼?”
“娘娘若是再不醒來,恐怕······熬不下去了。”
那男人暴怒道:“放屁,皇宮裡什麼都有,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朕一定要她活下去!她若死了,朕要全天下的大夫都去給她陪葬!”
“請皇上息怒,娘娘救回來時渾身都是傷,加上已過了這麼長時間,傷口發炎,能拖到現在,已經······已經······”
“朕不要聽你們的藉口,都給朕滾!”
我一聽這對話,敢情這是個暴君啊,動不動就要殺人,周圍有人輕手輕腳的走動聲,我發現自己的聽覺似乎很好,那麼輕的聲音都能讓我聽見。
等人都退了下去,那男人沉默了好久,久到我以爲他也走了,我腦袋裡意識漸漸的清醒,卻仍舊只有一個感覺,就是痛。
那男人忽然在我身邊,低低的說:“你究竟要我怎麼做才肯醒來,究竟要我······”
那男人的語氣十分沉痛沙啞,我臉上突然滴下兩滴水來,然後有手撫摸着我的臉,我想張口讓他拿開他的手,但我仍然說不出話來。
混蛋,怎麼可以輕薄我,我是有節操的!像我這種,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但是記得自己有節操的,估計古往今來,唯我一個。
如同在夢魘中一樣,我拼盡了全力,才含糊不清的發出兩個字節來:“鬆······開······”
這一句話出來,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因爲這聲音實在太難聽了,我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爲嗓子還沒恢復好,我應該受過什麼傷,所以纔會是現在這個狀況,但是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正在糾結自己的聲音,那男人不可置信似的,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說什麼?”
他說得極輕,像是怕嚇到我似的。
我一點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我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無論我怎麼做,我都沒辦法睜開,我像是觸動了什麼似的,因爲我終於知道,我是個瞎子!
不能說話的時候,我知道我不是啞巴,我雖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但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告訴我,我會說話,只是因爲受傷的關係纔沒辦法開口,但我是個瞎子,這是多麼殘酷的事實。
我不能接受自己是個瞎子的事實,我想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不能接受,我心裡很難受,男人見我沒反應,立即又朝外咆哮:“來人!傳御醫!”
我不想聽見御醫來了說我不想聽的話,於是我又啞着嗓子慢慢說:“不······要······叫······”
男人立即又朝外大聲道:“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男人說完,仍舊是小心翼翼的問我:“你覺得怎麼樣?”
“我······是誰······你······又是誰?”
“你不記得你是誰了嗎?”
“是。”
“你叫安寧,是我的妻子,大楚的皇后沈安寧;我是你丈夫,楚徹,大楚皇帝。”
不知道爲什麼,當我聽楚徹這麼說的時候,我覺得心中鈍痛,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被我忘記了,可到底是什麼呢,我努力想記起來卻只是徒勞。
我叫沈安寧嗎?安寧,安寧,我又是否人如其名,當真安寧。
自我醒過來,每天要吃很多藥,身上的傷也要換很多次藥,就這麼養了好幾個月我才慢慢恢復過來,但我的眼睛,卻始終沒有辦法再看見光明,我問過御醫院的院正有不有辦法治好我的眼睛,院正說,我眼睛是自幼就瞎掉的沒有辦法再復原。
自幼就瞎掉了嗎?可我是大楚的皇后啊,楚徹他怎麼會讓一個瞎子做皇后呢?我很困擾,於是我又問楚徹,楚徹給了我同樣的回答,我又問他我這一身的傷是怎麼來的,楚徹說我住的承乾殿走水,我因爲看不見路,所以沒辦法逃掉,還好是御林軍及時趕到,纔將我救了出來,我下意識的就問,是誰縱的火,我雖然知道皇宮裡總會有很多奇奇怪怪我的事,但我總要問清楚,免得以後再吃同樣的虧。
楚徹說,縱火的是兩個江湖人,一個叫原崢,一個叫綠意,綠意已經畏罪自殺了,而原崢還關在天牢裡。楚徹說話時,語氣裡有着很深刻的恨意,我想他大約是說的實話,又或者他真的很愛我,所以對刺客恨之入骨。
我養傷的日子,楚徹天天都來,他每天都陪我說話,問我有不有哪裡不舒服,問我想吃些什麼,他給我講外面的天是什麼顏色,給我講朝廷上的事。
我其實對朝廷上的事不感興趣,我一個女人家,又是一個瞎子,他給我講了我也聽不懂,有時候楚徹會問我對朝政上的事有不有什麼想法,我都只是搖頭,我不太愛說話了,因爲嗓子總有點啞啞的,說起話來特別像個男人,我不喜歡這種聲音,所以總是很少說話,院正卻說,我應該多說話,這樣才能更快的恢復聲帶,後來爲了不再聽到自己那麼難聽的聲音,我開始練習唱歌,雖然很難聽,但楚徹每次都笑得很涓狂的說,“安寧,你唱的歌是這世界上最動聽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的歌喉。”
我明知道是楚徹騙我,心裡卻還是有些喜滋滋的,我的丈夫,他覺得我唱的歌是世界上最動聽的,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