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徹這話剛說完,我就聽見有人急急的朝我跑過來,我渾身已經僵硬掉了,我不知道楚徹會攔着這最後一道宮門,剛剛明明還在戲臺子上唱戲的人,卻突然出現在宮門前,我心陡然一沉,難道楚徹他早已洞悉了一切,他看着我演戲,看着我像小丑一樣跳來跳去,這樣,他心裡才痛快嗎?
那御醫似乎已經走到馬車前,商頌把他攔了下來,御醫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磕磕巴巴的說:“這位······這位壯士,煩請你給讓個道,本官好去給姑娘治病。”
商頌沉聲道:“不行。”
御醫結結巴巴的說:“這······這······”
楚徹似是玩味的說:“怎麼,莫非這簾子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成?”
商頌道:“草民實在是怕這麻風病會傳染,還請皇上體諒。”
楚徹像是玩夠了似的,他忽然冷笑道:“體諒?你叫朕體諒?體諒什麼?體諒你私自將朕的皇后攜帶出宮嗎?”
我渾身僵硬似鐵,幾乎是連呼吸都停止了,楚徹他終究是知道了,我極力掩飾的一切,他不會吹灰之力就識穿了一切。
商頌也是一驚,他冷笑道:“既然皇上已經知道了,草民也不想再瞞什麼,今日草民必定要帶她出宮!”
楚徹咬牙切齒的說:“憑什麼?她是朕的皇后,沒有朕的允許,她哪裡也不許去。”
商頌大笑:“皇上,你究竟要騙她到什麼時候?”
楚徹大怒:“胡說八道,你別以爲朕不知道你是誰,這天底下能夠有這個本事的,就只有你了,商頌。”
原來,楚徹他果真是早就知道這一切的,可我還這麼笨的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我還自作聰明的以爲,我很快就要自由了,可楚徹他冰冷的一字一字的打碎了我的夢,楚徹他的心機城府,我一點都比不上,我的心一下子就寒透了。
商頌仍舊鎮定的說:“草民叫張念,皇上認錯人了。”
楚徹冷厲道:“認錯?你就是化成灰朕都不會認錯的,商頌,你別忘了,你在朕身邊做了那麼多年的事,朕豈會被你瞞過去?”
外面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一片寂然裡,商頌忽然大笑道:“我果然是低估了皇上了,但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把她帶出去。”
楚徹冷冷道:“那朕也告訴你,絕不可能!弓箭手,準備!”
楚徹這句話,似乎帶着魔力,它滲進我的五臟六腑,我渾身都發冷,我咬了咬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拉開馬車的簾子,強光刺目,我像是要被刺瞎了一樣,但我沒有閉上眼睛,商頌見我出來,立即說:“你別出來,外面危險。”
危險?現在危險的是他,楚徹不會殺我,不然他不會這麼興師動衆,不然他不會攔在這裡到現在還不讓弓箭手射箭。
我看着楚徹,他身後是層層疊疊的御林軍,四周城牆上都是拉滿了弓弦的弓箭手,我靜靜的站在哪裡,很奇怪的是,我心裡竟然沒有絲毫畏懼。
楚徹冷冷的看着我,他高坐在馬上,那樣子凜然如一尊戰神,只是,他現在要對付的,是我。
我和楚徹隔得不遠,他目光深沉,終於說道:“爲什麼?難道待在我身邊,就這麼讓你覺得難受?”
我對他笑了笑,說:“是,我一刻也不想待在你身邊,楚徹,你讓我厭惡了。”
楚徹微微一震,他拿蒼涼的眼神看着我,我仍舊對着他微笑,他忽然也笑了笑,說:“不管你厭惡我也好,喜歡我也好,我說過,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留在我身邊,我絕不會讓你離開的。”
我笑着對他說:“楚徹,爲什麼?你爲什麼不肯放過我?”
楚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已經差點失去過你一次,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第二次。”
我忽然大叫:“憑什麼?憑什麼你要這麼對我?楚徹,以前的我,究竟是怎樣的?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你殺掉所有和我有接觸的人,你究竟想隱藏什麼?那個叫原崢的是誰?他又是誰?爲什麼他們會那麼說你,楚徹,我厭倦了,我討厭這皇宮裡的一切!”
風吹得我搖搖欲墜,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去,倒下去我就徹底的輸了。
商頌默默人看着我,他一臉的哀傷。我終於明白了,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和任人擺佈的玩偶又有什麼差別?楚徹,我不要再當你的玩偶了,我厭倦了。
我看着楚徹,我看到他眼中錯愕的神情,他整個人像是受到了什麼突然的重創,竟然微微向後一仰,雲錦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冷冷的抽離開自己的身體,他直直的瞧着我,聲音暗啞的說:“夠了!”
夠了嗎?不,一點都不夠!我痛快的冷笑,說:“楚徹,你如果膽敢動他一根汗毛,我立即就死在你面前。”
我利索的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做這個計劃之前,我做過最壞的打算,如今,我只能這麼做,才能保住商頌一條性命,我知道,染風澗戲班子的一幫人肯定是活不成了,也許這會兒他們已經走到了去黃泉的路上,我心裡一痛,他們都是因我而死,我們甚至,素昧平生。
我看見楚徹臉色大變,他本來白皙的臉,現在更是白得像張紙,他咬牙切齒的說:“他有什麼值得你這麼做的?”
我對着他笑着,並沒有說話,商頌忽然從馬車上站起來,他看着我,笑道:“芸晚,我帶你走。”
我以爲我聽到的是夢話,因爲商頌說得那麼輕,恍惚是囈語,我還等不及說話,商頌已經攬過我的腰,朝城牆上飛去,但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我大叫:“你幹什麼?”
商頌沒有看我,因爲被他攬着,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因爲城牆太高,商頌拿短刀一路划着城牆借力,楚徹在底下冷喝道:“給朕射!將那男人給朕射死!”
耳邊風聲掠過,楚徹這一句話冷冷的傳來,我只覺得渾身一涼,商頌仍然在努力的向上飛,箭一支一支的從我身邊飛過來,很快密密麻麻的都射過來,商頌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短刀,根本就無力還擊,他巧妙的躲避射過來的箭,但箭雨密集,他躲避不及,一支冷箭射中了商頌大腿,他唔了一聲,卻忍住痛繼續向上飛,眼看城牆盡頭就在前面了,我忽然看見楚徹手上拉滿弓弦的箭,我急得大叫:“商頌,你放開我!”
商頌分不開身來揮開朝他射過來的箭,如果他鬆開我,憑他的武功,要逃出去也是有可能的,我已經連累了他,我不能再讓他不顧自己的性命。
商頌卻像是根本就沒聽見我說什麼,他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意思,我看着楚徹已經瞄準了商頌的身子,我急得去掰開商頌的手,但商頌卻怎麼也不肯鬆手,長箭一支又一支的射向他,他胸口也中了一箭,猩紅的血順着箭矢流了下來。
我看着那血,腦子裡嗡嗡的響,商頌最後凌空一躍,眼看就要躍出城牆,可楚徹的箭一記洞穿了他的心門,商頌彷彿一下子失掉了力氣,他渾身一顫,他低頭看着自己胸口的長箭,然後他望着我歉疚的笑了笑,血順着他的嘴巴往下流。
我心中大慟,他抱着我,憑着最後的力氣將那短刀順着城牆一路劃出一長串的金色火花,我們飛快的往下跌下去,商頌的血滴在我身上,把我的衣服也染紅了,他拼盡最後力氣終於帶着我平安的着地,但他已經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身體軟軟的倒下去,我也沒了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我錯愕的看着他,他卻仍舊在笑,他喃喃的說:“我已經錯了一次了······可不能······再錯第二次了······可我還是······還是······沒能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