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溜回自己的營帳,洗漱好之後,想着要不要就乾脆裝病,我如果一直跟着楚徹,裝軍師,我遲早會露陷的,秦王那麼精明,雲錦的眼睛更是毒,我一介小民,哪裡是他們兩個的對手。
我這麼自己嚇自己,竟然嚇出一身冷汗來,門外這時有人低聲問:“衛公子在嗎?”
我聽出是伺候楚徹起居的那個侍衛,便說:“我在。”
那侍衛便在簾子外面低低的說:“王爺吩咐,公子不要出來,有事叫人傳話即可。”
看來秦王是對我的身份起疑了,我連忙答應,那侍衛又匆匆忙忙的走了。我一個人躲在營帳裡悶得慌,時間被無限的延長,我平日總覺得怎麼也睡不醒,今日躺在牀上卻如何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過了白天,我實在是憋得難受,趁着是晚上,打算出去溜達溜達,我挑的是軍營後面偏僻的路,這條路平日裡幾乎沒人,我一邊透氣,一邊詛咒秦王,這人太過精明瞭,細小的蛛絲馬跡都能讓他謀定而後動,楚徹這回,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今晚連星星都沒有,我心裡更煩,一路踢着石子,突然有人從天而降,我看得傻眼,幾乎呆立當場,這個時間,是誰?
那個人背對着我,我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的問:“你是誰?”
那個人慢慢轉過頭來,我幾乎要叫出聲來,疾呼:“雲錦,怎麼會是你?”
這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我真想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怎麼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雲錦一副瞭然的表情,說:“果然是你。”
見身份被拆穿,我只好坦然承認:“沒錯,是我。”
“在大玄的時候我就想,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原崢親自護送,原來是你,原崢那個笨蛋,爲了你,什麼都肯不要。”雲錦語氣裡有些不屑,眼神更是有意無意的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又聽得原崢的名字,我一點恍惚,我苦笑說:“原崢······他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你不知道嗎?”
雲錦皺着眉頭問:“去了哪裡?”
“我也不知道,也許天堂,也許地獄,又或者是這個世界的某個我不知道的角落裡。”
雲錦猛然瞪大眼睛,怒氣衝衝的說:“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往前再走五十步就知道了。”再往前,是原崢的衣冠冢。
楚徹說,無論原崢去哪裡了,他總得有個歸屬,那衣冠冢是楚徹親自建的,我一次也沒去過,楚徹告訴過我在哪裡,但我一次也沒去過。
今天我這麼說,只是想用心理戰術,喚起雲錦心裡對原崢的不捨,讓他仔細想想,原崢當初爲什麼要和他們斷絕關係。爲了權力,真的不值得,在乎的人都沒有了,要那至尊無上的權力來,又有何用呢?
雲錦不可置信的後退了兩步,他冷哼一聲:“我不會上你的當,原崢他是咎由自取。”
我忽然笑了,雲錦不解的看着我,我說:“雲錦你真是夠冷血的。”
雲錦冷冷的看着我,卻沒有說話,我像是着了魔一樣喃喃:“原崢死了,你知道嗎,他死了,連一副全屍都沒有,衣服都被野狼咬壞了,屍體······被野狼吃掉了,雲錦,你知道嗎?原崢他死無全屍。”
雲錦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眼裡的痛楚是真的,他對原崢,果然還是有情義的,我繼續說:“雲錦,天下已經太平了,爲什麼不肯放過我和楚徹,爲什麼偏偏要你死我活?”
雲錦似乎醒了,他從地上站起來,他走到我身邊,高大的身影很快就蓋過了我的影子,他扼住了我的喉嚨,陰沉沉的說:“別以爲你這些小伎倆就能騙過我,那是他該有的報應。哼。”
我大笑,問他:“我欠你什麼了?雲錦,我欠你們什麼了?”
雲錦扼着我的喉嚨,我快呼吸不過來,胸腔裡的空氣越來越少,雲錦一把丟開我,我被他扔在地上,我抱着自己的喉嚨不住的吸氣,雲錦俯身惡狠狠的看着我:“你不欠我,你爲什麼要出現?你爲什麼要出現?”
雲錦沒頭沒腦的出現,又沒頭沒腦的走了,我仍舊後怕的抱着自己的喉嚨,好像剛纔根本就是一場幻覺。
我坐了許久,才勉強站了起來,等我回到營帳,楚徹已經等在哪裡了,見我回來,楚徹這才鬆了一口氣,責怪的問我:“你跑去哪兒了?不是讓你不要出去嗎?”
我勉強笑了一下,說:“我悶,出去走了走。”
楚徹馬上警覺的問我:“沒遇到不該遇到的人吧?”
我心虛的搖頭,說:“沒有,我走的後面那條小路,沒有遇見人。”
“那就好,吃飯了嗎?”
“還沒呢,剛纔就顧着走路了。”
“我叫人送過來。”
“嗯。”
我們又沉默了,我看着楚徹,想了很久,終於還是問了他:“秦王的腿傷,和你有關?”
楚徹忽然擡頭看着我,面有蹙色,我硬着頭皮讓他看,他突然說:“是,當初要不是我,他也不會被貶到夷狄去。”
原來是這樣,楚徹一副回首當年的樣子,他說:“還記得你醒過來之後,商頌向我提出過一個條件嗎?”
我點點頭,他說:“那個時候就是因爲商頌幫過我,所以我欠他一個人情,我答應過他,只要我力所能及,他可以向我提出一個條件。”
我忽然想起,似乎從我回來,一直沒見到過商頌,我問他:“商頌他······”
“他走了,你離開之後沒有幾天,他就走了,他說他本來就無心官場,你已經不在了,這仗也快打完了,他還是去做他的儒雅公子比較好。”
“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我其實很羨慕他,可以說走就走,可以任性,但我不能。那是五年前了吧,父皇剛剛駕崩,將皇位傳給了弟弟,秦王卻不服氣,一心想要自己做皇帝,我沒辦法,只得和他鬥智鬥勇,秦王想拉攏商頌,因爲商頌這個人很聰明,他幾乎是個全才,什麼都會,我不知道商頌爲什麼會選擇幫我,我和他聯合,設了局,秦王輸得一敗塗地,那時正值寒冬,他倉皇逃走,我們追得他喘不過氣來,後來他馬車翻車了,他被扣在雪地裡,差點就凍死了,我們的人發現了他,把他救了回來,但他那雙腿,基本上是廢了,我念在兄弟情分上,求皇上賜他封地,讓他遠離京城,但想不到,如今他回來了,還和皇上聯手,想剷除我。”
楚徹說得輕鬆,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但那些驚心動魄的場面,動輒關乎生死,他是如何撐過來的呢。有時候我覺得楚徹太過偉大了,這樣的人註定活得很累,這就是我愛着的人,他總是把自己排在最後,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聖母,也不是每個人都值得同情和救贖的。
我問楚徹:“這一次呢,你打算怎麼辦?要全身而退,真的很難。”
楚徹笑着說:“勾心鬥角的事你不會,我來就好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昭兒······也不會有事的。”
會嗎?一切都會沒事的嗎?
我貪戀的看着楚徹,覺得就是這樣一輩子也看不夠。
沒過多久,楚徹的侍衛來叫楚徹,說是秦王在接風宴上嚷着要見楚徹,楚徹在我額頭吻了一下,笑着說:“早點睡,別等我了。”
我的情緒有點失控,拉着楚徹的手不肯放開,楚徹慢慢別過頭,無奈的說:“沒事的,乖,吃過東西就早點睡。”
我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肯鬆開楚徹的手,楚徹一根一根的掰開我的手指,我心裡難受,我很想哭,但我不想給楚徹增加心理負擔,便強笑說:“好,你別喝太多了,明天還要趕路。”
楚徹點頭,寵溺的說:“好了,我真的得走了。”
直到楚徹的身影消失不見,營帳裡又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蜷縮着身子,抱着膝蓋,壓抑的哭了起來。
這幾天我承受了太多了,我累得快喘不過氣來,但我沒有時間讓自己去再去做鴕鳥了,楚徹說得對,我不會勾心鬥角,不會算計,但楚徹他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要救出莊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不是兒戲,稍有差池,連自己都會賠進去,楚徹他拿什麼去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