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不說話,我略皺了皺眉,問他:“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
那個人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拉起我沒割傷的手,在我手心寫了一個是字,我微笑着說:“我是瞎子,你是聾子,你看我們正好互補呢。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人又在我手心寫了兩個字:問心。
問心,心又在哪裡呢?
我腦袋裡一片嗡嗡的,我覺得十分倦怠,便笑着說:“我今天很累了,你先走吧,記得有空常來看看我,這裡總是太孤獨了。”
問心遲疑了一下,又在我手心裡寫了一個好字。
問心寫完之後,放開了我的手,悄悄的走了,我大約是真的太累了,蜷縮在軟榻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有人抱起我,我心裡一慌,緊緊的抱着那人,我怕他鬆手,我喃喃:“別鬆手······”
那個人渾身僵了一下,然後又繼續朝前走,走了幾步,他把我放在牀上,我懷疑是自己產生錯覺,搖了搖頭又繼續沉沉的睡了。綠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醒來時,綠意便坐在我身邊哭,我摸索着坐起來,綠意連忙替我拿靠枕墊好,我舒服一點,便握着綠意的手:“我沒事的,看不見了反而更好,綠意我真的沒事的。”
我一遍又一遍的和自己說,我沒事的,真的沒事的,不過瞎了一雙眼睛而已,反正再也看不見美好的東西了,留着也是徒勞,倒不如毀了省心。
綠意抽泣着說:“世子來過了,我求皇上讓世子來看看你,但你睡着了,我不敢讓世子吵到你,就送他回去了。”
終究是見不到他了,我笑笑,說:“也好,他看到我這個樣子會嚇着的。他還好嗎?”
“嗯,世子很好,小姐放心吧。”
小胖子好就好,綠意還在哭,我寬慰她說:“你別哭了,我聽着難受。”
綠意又抽泣了一陣,才收住了眼淚,我問綠意:“外面還在下雪嗎?”
“還在下,今天的雪下得特別的大。”
“是啊,今年的冬天特別長呢。”我感嘆道,想起今天認識的問心,便問綠意:“你知道有一個問心是哪一個宮裡的嗎?他是個啞巴,你知道他嗎?”
“恩,聽說是養花的,奴婢倒見過他兩次。”
“養花的嗎?不知道能不能送我兩盆風信子。”我呢喃,又想起在青城時,古無殤送給我的那兩盆花,看來這輩子我都是用不上了。
綠意見我難得有想要的,忙說:“我明日就去找他要。”
我笑道:“這宮裡的東西不比得外頭,若是不行就不要強求。”
綠意忙答應,我說了一陣話又累了,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我便又睡了,反正我的世界從此只有黑色了。
我再次醒來時,果然就聞見了風信子的花香,綠意見我醒了,把花抱到我跟前說:“小姐,你聞聞,很香呢。”
我湊過去聞了聞,的確是很香,我問綠意,“這風信子是什麼顏色的?”
綠意立刻回答說:“紫色。”
紫色風信子,悲傷,嫉妒,對不起,問心曾經一定虧欠過人,不然不會挑這花送人,不過也許是我想多了,也許古代根本就沒有花語這一說,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我讓綠意把花擺在牀前,我可以時時刻刻的聞到花香,綠意照做,隔了一會兒,外面來了人,綠意說:“小姐,是太醫來了,你別怕。”
我聽說是太醫,便說:“我的眼睛你們治不好的,不必白白浪費時間了,回太醫院去吧。”
太醫聽我這麼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皇后娘娘饒命啊,求皇后娘娘饒命啊······”
我好奇的問他:“我不過叫你回去而已,你爲何嚇成這樣子?我有什麼權力要你的命?”
太醫碰碰的磕頭,幾乎是哀求了:“老臣一家都指望着我養家餬口,求皇后娘娘開恩,饒過老臣一條性命,老臣來世當牛做馬,報答皇后娘娘的恩情。”
我被太醫說得雲裡霧裡,咳嗽兩聲,又道:“我說過了,我沒有那個權力。”
“皇上昨天下令,治不好娘娘的眼睛,整個太醫院都得陪葬,昨天······昨天已經斬首了三個太醫了······”
我一時懵了,我不殺伯仁,波人卻爲我而死。這楚徹還真不把人命當一回事,可現在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求他?
我還比不過他養的一條狗,他只是想折磨我而已,我說的話他怎麼肯聽,說不定連面都見不上,太醫還在哀求,我只好硬着頭皮答應,太醫彷彿是活過來一般又磕了許多頭,我讓他回去太醫院等消息。
等太醫走了,我叫綠意扶我去永壽宮,綠意不肯,說我這個樣子不能出門,我便自己摸索着起來自己去,綠意無奈,只得賭氣似的扶着我去,看不見路,我只能憑感覺深一腳淺一腳的亂走,有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好不容易到了永壽宮,卻說楚徹不在,也許是楚徹根本不想看見我,我不想再被他羞辱,但我又不能放着太醫院十幾條人命不管,我便站在永壽宮外等。
自從眼睛瞎了之後,我根本就分不清楚白天黑夜了,只能靠綠意告訴我,我不知道去哪裡找楚徹,只能在永壽宮守株待兔。
時間像是永遠也走不完,我等了許久,睡意襲來,我忍不住打哈欠,綠意便急急的要扶我回去,我固執的要留着等楚徹回來。我近幾日睡得越來越多了,總覺得睡不醒,也許是因爲看不見,總覺得自己過着的是夜晚吧。
終於聽見有人喊:“皇上駕到。”
我一下子挺直了脊背,楚徹漸漸的走近了,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等味道近了,他卻根本都沒看我一眼,我便跪在地上,大聲說:“臣妾有事求見皇上。”
楚徹沒有答話,只是有太監在門口說:“皇上有旨,今天不見任何人。”
“那我就在這裡跪到他肯見我爲止。”我微微一笑,很平靜的說。
太監似乎是搖頭嘆息,然後轉身進了永壽宮。
綠意又忍不住流淚,他想拉我起來:“小姐,你這個身子經不起了,我們回去吧······小姐,我求求你了······皇上他有事,我們改天再來吧。”
我固執的說:“他總會閒下來,我等得,太醫院的太醫卻等不得,綠意,我受得住的。”
也許在別人看來,我這純粹的是自己找罪受,又或者是在糟蹋自己,但我只是想挽救幾條生命而已,我的良心不允許我明知道可以救卻不救的。
綠意壓抑的哭着,她跟着我跪着,我搖頭:“綠意你起來,我跪就可以了。”
“不······小姐不起來我就不起來······小姐,綠意求求你了,我們回去吧,你這樣下去······”
“我受得住的,別把我當成糖人。”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但楚徹是一直沒見我,我感到絕望,渾身冷得像是掉在了寒冰裡,我後來暈了過去,醒來時我已經在承乾殿了。
太醫細心的替我把脈,說我感染了風寒,我頭痛得厲害,喉嚨也十分痛,太醫跪着謝我:“謝娘娘救命之恩。”
我什麼也沒說,只朝他揮了揮手,承乾殿裡又安靜下來,我喚了綠意幾聲,綠意不在,我睡得久了很口乾,便摸索起來找水喝,好不容易摸索到桌子邊,手到處找茶杯,摸了半天,卻沒有摸到,我正坐在椅子上嘆氣,有人拉過我的手,將茶杯放在我手心裡,我喝過水,忙問:“是問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