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三王子於衆人跟前剖白心意, 下定決心,衆人因感其言,無不欣然相助。阿天孤自請隨同三王子等人一道前往無啓國:“殿下既是前往鄙國, 鄙人自當一盡地主之誼, 以獻綿力, 隨同相助。想來鄙人亦是離國多年未返, 對故國家鄉諸人諸事, 亦是分外想念。”
風凌霄亦道:“七弟去意既定,寡人謹祝七弟此行順遂、得嘗心願!若有甚需寡人相助之處,可入宮相告。”
三王子聽罷, 對他二人鄭重道謝,隨後衆人分頭準備出行所需之物, 約定半月後從荊城出發。
期間三王子亦每日進宮向風凌霄請安, 亦將大王子有心開啓荊城結界之事告知與風凌霄, 令她千萬提防。
風凌霄聞言唏噓嗟嘆一回,只道是女子國與中土國之間的恩怨已逾兩代, 彼此之間的宿怨若非來一場你死我活之決戰,只怕皆不能解決。
然三王子聞罷這話,惟搖首對曰:“無論中土國抑或是女子國,皆乃混沌大陸之民,彼此之間爲何不可以和爲貴, 偏生令這兵災四起, 兵禍漫延, 最終受苦之人惟有兩國百姓……”
風凌霄聽罷則道:“此乃七弟身懷兩國血統又仁心素著之故, 方作此之想, 我等雖欲與貴國相安無事,奈何貴國國主狼子野心……”說到此處, 風凌霄似又念起一事,轉了話題道,“寡人今日接到屬下情報,道是貴國國主於蚩尤巨人作亂之時中道崩殂,貴國二殿下已將此信遍告天下,令國人舉哀服喪……”
三王子聞言大吃一驚,對曰:“於蚩尤作亂之時喪生?!我怎全然不知此事?!若依此信,王兄定於我到達豫城之前便已出事,何以彼時我追至豫城之外殲滅蚩尤之時,國中竟無一人提及王兄身故之事?!”
風凌霄聞罷這話,頓了頓方道:“除此之外,貴國尚未公佈繼任之人,若從這繼位之事看來,只怕貴國國主身故之事之中,有些蹊蹺……”
三王子則道:“大王兄身前曾誕下王子,然年紀尚幼,此番怕是難以繼承王位……”
風凌霄遂接着道:“如此說來,王位豈非仍落入七弟這輩弟兄手中?”
三王子頷首道:“大抵如此,二王兄、四王弟、五王弟皆乃角逐王位之有力人選……”
然風凌霄聽到此處,卻打斷三王子之言對曰:“七弟卻是忽視了一重要人選,於寡人看來,他人如何是此人對手……”
三王子聞言大感意外,忙不迭問道:“請教其詳!”
風凌霄卻是搖首道句:“此人卻是毫無自覺。”
三王子聽罷風凌霄之言,暗自思忖一回,隨即恍悟風凌霄言下之意,忙不迭立起身來拱手道:“國主謬讚,弟斷不敢懷此非分之想!……”
風凌霄則道,意有所指:“賢弟可知,中土國國主之位,並非僅爲宗主國一國之主,更乃這混沌大陸諸國盟主之位!既爲統率大陸諸國之盟主,則需甄選威名遠揚、德才兼備之人方可勝任。論勇武,賢弟不居貴國國主之下;論智謀,賢弟較貴國二殿下過之而無不及;若論仁義威名,貴國諸王子更是無人可及。如此道來,由賢弟繼任貴國國主之位,豈非正是合情合理之事?”
三王子聞言,正待搖首否認,風凌霄卻不待他開口,又接着道,竟是斂下神情,不怒自威:“賢弟推託再三,寡人亦知賢弟顧慮,豈非正是因了血統之故?貴國素來最重正統,於賢弟眼中,孃家血統已成賢弟避之不及、羞於啓齒之缺憾?”
三王子聽罷,大驚失色、冷汗直冒,亟亟躬身行禮,口中連連否認辯解:“弟萬萬不敢懷有此大逆不道之想!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亦不敢稍加損傷,更勿論先人祖宗所傳之血統!”
風凌霄聞罷這話,方頷首笑曰:“寡人之言正在於此,賢弟可知,既爲混沌大陸盟主,非萬國擁護不可繼位,非能統領萬姓之人不可勝任;而大陸之上,惟賢弟擁有大陸最爲優異之血統,遂除卻賢弟,何人又能夠勝任服衆?”
三王子:“……”
之後出城之日來臨,三王子、雲永、阿天孤並煋先生四人三騎一道,乘馬匹出城。風凌霄仍率羣臣爲三王子送行,一直送至荊城之外十里長亭,三王子懇求再三,風凌霄方纔駐足,含淚舉杯道:“想來彼時我國遭逢兵災危難之時,七弟與朌坎大人一道,對我國相助良多,只未料此番再見,卻是天人兩隔。寡人已於武羅大人之前爲賢弟誠心禱祝,有情之人天亦見憐,願賢弟此行能得嘗心願,下回再見之時,能見你二人一道歸來……”
三王子接過酒杯,鄭重道謝,一飲而盡。隨後辭別女子國君臣,三人一道上路。此番三王子攜了朌坎身軀共乘一馬,雲永攜了煋先生共乘一馬,皆是輕裝簡行;惟有阿天孤是大包小包,裝備了一馬。
一旁三王子並雲永見狀,皆是哭笑不得,阿天孤只答:“此番離國既久,故國不比他鄉,封閉貧窮,若能攜他鄉風物以改故國貧瘠之面貌,鄙人定然不辭勞苦……”
三王子並雲永聞罷阿天孤之言,方纔憶起初識阿天孤之時,煋先生曾道阿天孤乃無啓國五位天族長老之一,雖離經叛道,特立獨行,離開故國前往他鄉遊歷,然內心深處對了故國,到底念念不忘,無論距離多遠,心亦從未遠離。念及於此,他二人對阿天孤,亦不禁肅然起敬。
此番三人離開荊城北上,仍於朔月那日從黃池谷地離開女子國,進入中土國境內。隨後繼續北上,從長江登舟,向東出海。因無啓國位於大陸東北,東海之濱,遂出海以後沿東海北上,則可徑自抵達,且較陸上行程更爲迅捷。
大陸東北的無啓國位於東海以北的桃都山中,無啓國人居於山洞之中,常年與世隔絕,不與外界往來,遂此番前往,很是不易。三王子等人沿海行了足足三月,方於朔月之時棄舟登岸,進入桃都山中。又於深山密林之內跋涉十餘日,方纔到達無啓國人聚居之地。
此番出了密林,來到一開闊之地,此處四面環山,中有黑水穿山而過,無啓國人便居於此間的各處山洞之中。三王子與雲永初來乍到,雖曾從古籍並阿天孤口中略略聞知國中近況,然亦未料到入目之景,竟是這般狀況。就阿天孤本人而言,除卻他充作風結香之時所着綾羅綢緞、簪環瓔珞,此番與三王子二人一道之時,則作了武士綢衣綢褲的裝扮,束髮戴冠,一瞧之下與三王子裝扮竟無甚兩樣。遂待他二人親眼目見無啓國人長髮凌亂、腰圍獸皮、身披棕葉的裝扮之時,不禁大感意外。未料無啓國竟尚且停留在蠻荒時代,國人尚未文明開化。然亦因此景,三王子方知彼時阿天孤背井離鄉前往大陸其餘諸國遊歷,所行之不易。
此番他三人三騎乍入此地之時,國人一時之間未能認出其中的阿天孤,只見一衆身處野外、照面相迎之人,無不放下手中活計,宛如觀看甚稀罕物什一般駐足圍觀三人,瞧得是目不轉睛,恨不能將眼珠掛在三人身上。更有無數披頭散髮、面色黝黑的無啓國人,隔着距離從山洞之中小心翼翼地探頭偷覷外間動靜。
阿天孤先是帶領三王子二人前往自己素昔之住處,將馬匹行李卸下安置妥當,只見此處山洞較了別處地勢更高,洞內寬闊齊整。
三人正於洞中整頓行李,不提防便聞洞外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之聲,緊接着便是一個人聲傳來,伴隨着柺杖用力敲擊在岩石之上的聲音,在道:“阿天孤,你這畜生,竟還有膽子回來!……”
三人聞聲,一併轉頭望去,只見在山洞門口,一拄着柺杖、作族長裝扮的老人正領着一大一小兩名年輕人立於此處,三人身後,還跟隨着一干湊那熱鬧圍觀的無啓國人。
這阿天孤見狀,隨即對三王子二人介紹道:“這爲首三人正是天族五長老,正中的老人正是五位長老之首,無啓國國主阿天英。”
言畢,阿天孤隨即步至阿天英跟前躬身行禮:“天孤拜見族長,此番天孤歸來,向族長請罪。”
那阿天英見狀,不由分說舉杖便向跟前的阿天孤打去,下手毫不容情。一旁雲永見罷此景隨即便欲上前勸說,卻爲三王子伸手攔下,令其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只聽那阿天英斥道:“族中祖訓有令:我無啓國人固本守源,一生不得踏出桃都山半步。你竟公然違抗祖訓,今日更將外族之人領至山中,你此舉,又將爲族人帶來多少災禍,你可知曉?!……”
阿天孤聽罷此言大驚失色,隨即跪下解釋道:“天孤自知此舉有違祖訓,天孤甘願受罰。然即便如此,天孤亦不曾後悔離開桃都山,前往大陸諸國遊歷……”說着阿天孤擡首直視跟前阿天英接着道,“族長可知,祖訓雖爲保護族人而設,然亦令族人長期與世隔絕,不知境外天地之廣闊。大陸諸國日新月異,種植、紡織、制器、冶煉諸業,早已與我國大相徑庭,不可同日而語……”
說着阿天孤立起身來,從帶來的行李之中翻找一陣,隨後掏出一些彩陶製品並銅鐵器具擺在阿天英跟前,又手指一旁無啓國人制造的原始粗糙的石制器皿,說道:“此乃天孤從大陸其餘諸國攜回之物,從中正可略窺境外之狀,早已趕超我族太多;而我族卻仍使用他國史前所造之物,落後其餘諸國甚遠,豈非是令人心慟惋嘆之事……”
一旁三王子云永見罷,無不爲阿天孤之舉暗自叫好。然未想跟前的阿天英未待阿天孤道完,便已怒極地舉起柺杖,用力砸下,將跟前的幾隻陶罐砸了個粉碎,又將一干青銅鐵器掃開,一面大聲呵斥:“本族不稀罕這等外來邪物!你不僅違背祖訓,私自離開桃都山,潛逃在外;更將方外邪物帶回族中,惑亂人心!……早年你便因私自潛逃而犯下重罪,連累你兄……”
那阿天孤本垂首聽訓,待聞聽阿天英道出“你兄”之時,猛然憶起一事一般,打斷阿天英之言道:“族長方纔可是在道天異哥?!”說着忙不迭轉頭四顧,卻是並未發現目標,心下頓生不祥之感,又亟亟問道,“此番自我歸來,皆未見到天異哥,天異哥出了何事?”
此番不及阿天英答話,便聞他身後二人之中年長的一人率先開口答曰:“你有所不知,彼時你私自出山,天異爲追你回來,方撞見天罰……”正是五長老之一的阿天立。
阿天孤聞言已是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口中喃喃自語道:“什、什麼?!竟是追我之時遭遇天罰……”
聽到此處,三王子亦按捺不住,拱手問道:“請教族長,何謂天罰?”
那阿天英見問,卻並不搭理三王子,惟將手一甩,背過身去道句:“外族之人無權過問我族之事,本族從不接待外來之人,念爾等不過爲阿天孤矇蔽,並非有意闖入我族中。爾等立即離開桃都山,老身尚可網開一面……”說罷又轉向一旁的阿天孤說道,“你擅自出逃,又連累你兄,今日竟帶外族來進入桃都山,以外族邪物惑人,罪不容誅,此番便由你承受今載之天罰……”
三王子聽罷這話,雖不明天罰之意,然亦知此乃要命之事,遂轉而詢問已是呆立一旁、失魂落魄的阿天孤天罰是何意。不料阿天孤沉浸於己我傷慟之中,對周遭人事不聞不辨,三王子催問幾回,亦毫無反應。
正值此時,一直跟隨在雲永身後的狌狌竟忽地開了尊口,說道:“所謂天罰,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