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女子國大將軍風舜英忽地問起三王子本爲男子,卻因了何故現下爲女子形態。
衆人聞言登時肅然以待,只道是此番總算說到正題。三王子則道此番除卻索回玉飾之外,最要緊之事便是打探恢復本身之法,如今聞得大將軍提起,正好打聽。遂三王子便將自己出海尋藥、藥中有毒致使先王罹難、自己就此招災而後出逃之事盡皆告知國主二人,她二人聞言亦是唏噓嗟嘆不已,隨後便聞風凌霄說道:“無怪乎之前我聞舜英提起乃是在北部邊境邂逅你二人,原是趁朔月之時從中土國逃遁至此……不日前我得報曰中土國先王駕崩,雖知先王六十大壽之時,尊體已然欠安,亦未料訃告竟如此之早便至,原來其中有那不可告人之事……不過我自是相信你並非那等弒父謀反之人……”隨後頓了頓,尋思一回,方又道,“你二人曾前往我國北部邊境,在黃池邊生火……莫非你二人曾飲過黃池之水?”
三王子頷首道:“我二人乃是從半空中落入池中,不提防間嗆了幾口水進肚……”
風凌霄聞言方道:“只怕這便是因由,我國女子但凡成年,欲誕下子嗣者,皆會前往黃池中沐浴,可就此孕育胚胎……七弟既誤飲此水,想必正是因此激發了體內女子國血脈,因而幻化爲女體……”
三王子聽罷這話尚不言語,倒是一旁朌坎聞言駭得面色發青,顫顫巍巍道句:“之前我亦曾飲了幾口那黃池水,莫不是也會產生甚不良反應吧?……懷孕什麼的……”說到此處渾身哆嗦。
風凌霄聞言笑曰:“朌坎大人無需憂心,雖飲此水,懷孕倒也不會,男子並無子宮,若是懷孕,卻是需將胎兒孕於何處?七弟出此異狀,想必乃是血統之故,其餘之人,則斷無此狀。”
雖如此說,朌坎仍是心驚肉跳、忐忑難安,只道是若有解除此水之法,自己定要一試。
三王子問道:“如此國主可知有甚方法可解除我之異狀?”
風凌霄則答:“若說我國女子有那懷孕而欲脫胎的,自會前往荊城之外東北部的脫胎泉,取那泉水服下,胎位自落……而若有那欲絕經無孕之人,則需前往距離荊城南部五十公里遠之處,有一山名堂庭山,堂庭山中有一道泉水自山頂而下,泉中出產一種水晶,名喚水玉,可令人絕育閉經,與北境之黃池水正可相剋;若長久服食,還可羽化登仙,只每五十年出產一回,遂彌足珍貴。”
三王子聞言大喜,隨即拱手道謝,道是即日便啓程前往堂庭山。
風凌霄又問:“此行不易,我欲派遣得力之人手,隨爾等一道前往相助。”
三王子則婉拒曰:“不過區區尋藥之事,若此等小事亦需假手他人,日後又當如何獨當一面?此番只需雲永並朌坎隨行前往,備足乾糧,足矣。”
見三王子已如是說,風凌霄亦不強求,惟道句“祝萬事順遂”,三王子謝過,又對武羅神像拜辭一回,一行人方離開武羅神廟,往外城的住處歇下。
次日清晨,朌坎絕早便已起身,此番三王子等人皆未醒來,遂閒來無事之下,朌坎方召喚出一捆蓍草,嘗試用此物占卜此行吉凶。只蓍草占卜最需耐性,數草分草,枯燥無比。未分幾回,便已數得朌坎頭暈眼花,瞳若鬥雞,心下直嚷這蓍草真真不是人用的,這般來來回回地分了又數,數了再分,誰耐得下性子?轉而又憶起曾見自家師父並了巫咸以蓍草占卜之時那虔誠之態,方覺他們當真不是人類,只得又嘆氣一回,磕磕絆絆地擺弄半晌,朌坎方湊成了一個坎卦。
朌坎見狀奇道:“這可湊巧了,偏生湊出了自己的名字!然這坎卦之象於占卜之中實則分外曖昧,水上加水,陷而再陷,本爲艱難之意;然而坎亦有水流而不盈之意,則是雖有波折,到底亦是順遂流暢之意,綜上來看,這到底是吉還是兇?”
正作此思考,便聞三王子與雲永已是起身。三王子見朌坎擺弄蓍草,便問朌坎占卜出何種結果,朌坎則一把將那蓍草湊成的卦象抹去,支吾一句曰:“隨意擺弄擺弄,無甚結果。”
三王子聞言亦未懷疑,收拾準備一回,用罷早膳,備足飲水食物,三人方一道出發前往堂庭山。
此番三人各乘坐騎,飛馬而往,不過半日方至堂庭山腳下。只見那堂庭山山勢險要,山高萬仞,壁如刀削,兩山夾道處,微露一條上山之徑,直入雲霄,竟有九曲十八彎。三人紛紛四下探視一回,只見此番上山,卻是惟有此路,別無它選,遂三人隨即下了坐騎,三王子在前,朌坎隨後,雲永殿後,依次上山。
只未行多久,便已至半山腰處,此處雲霧瀰漫,遮天蔽日,身在山中,已難以遠眺山下週遭之景,三人只覺宛如闖入一迷陣一般。正如此摸索向前,不多遠處,只見一巨石攔住去路。三人步至那巨石跟前,細細打量,三王子一見之下驚呼出聲:“這,竟是朱雀之陣?!”
朌坎聽罷這話亦是驚道:“何以見得?”
三王子遂手指巨石說道:“可還記得我二人是如何發現東海之上的青龍之陣?”
朌坎聞言,恍然大悟,伸手指向那巨石中央的凹槽說道:“我記得!彼時那青龍之陣的石槽乃是弓形的,而此石槽,前銳後長,尾似羽狀,乃是箭矢之形,正是彷徨階位矢之陣的象徵。”說着自顧自地拈訣召出一支箭矢,按那凹槽的形狀將箭矢放入。果不其然,只見那巨石頃刻間爆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隨後大地震動,地面洞開,一塊石碑隨即升上地面,亦與彼時那青龍之陣現世之景一模一樣。
此番未及朌坎上前閱讀碑上字跡,三王子便從旁伸手,攔住朌坎道句:“且慢,破除六兵之陣、解除四方結界雖亦緊要,然此番我等尚需先行尋得那水玉,待恢復真身,萬事無憂,方可再行前來突破此陣。若就此前往,只怕陣中有那蹊蹺,欲突破此陣非一時之工夫,如此豈非白白費事?”
朌坎並雲永聞罷此言,皆覺在理,朌坎散了靈力,那槽中之箭消失不見,那升上地面的石碑方又沉入地下。此番衆人依舊饒過巨石,往了山上行去。不料此山之中處處皆是雲纏霧裹,令人難辨東西。雖沿路而行,又以山石草木作那識路的標識,然七繞八拐之後,終是繞回那巨石之處。
三人走了幾回,皆是回到原處。方知如此下去亦不是方法,只道是便是繞至日落月升,亦尋不見出口,只怕是落入了結界之中。如今看來惟有破除這朱雀之陣,以消除結界,方能於此處尋得個出路,否則便惟有無限地在這山間打轉罷了。
商議定,三王子開啓陣法,只見那石碑之上所刻十四個大字如下:
“彷徨:徘徊迷惘
欲返不盡,相期與來。”
三王子見狀,知曉此乃破陣之關鍵,方將此十四字記於心間。此番雲永見三王子欲孤身犯險,便欲同往相助,爲三王子所止,道曰此乃衡量武士階位之陣,惟有武士隻身前往突破,方能奏效。雲永聞言,只得作罷。而又因此乃矢之陣,遂身挎神弓,腰攜佩劍,又令朌坎召喚出足量的狼牙箭,裝入箭筒備用。隨後與他二人告別,令他二人稍安勿躁,靜候佳音,方轉身入那陣中。
只此番剛行幾步,尚未進入陣法,便聞身後忽地傳來朌坎聲音,道句:“殿下留步!”
三王子聞聲止步,回過身來望着朌坎問道:“何事?”
朌坎卻是一副欲言又止之狀,將頭垂下,掖拽着雙手,面色泛紅,躊躇半晌方纔支吾着道句:“殿下隻身前往破除陣法,恐此行不易,我無甚相助之處,此番欲爲殿下舞一曲《雲門大卷》,以壯聲勢……”說到最後,亦是聲若蚊足,低不可聞。
朌坎本以爲聲低,期望他人未曾聞見,然如三王子那等耳清目明之輩,又如何逃過他之耳目,遂追問一句道:“可是黃帝之樂舞《雲門大卷》?”
朌坎見三王子已然聞見,只得答曰:“是、是的。”
卻說這《雲門大卷》乃是軍舞,爲上古之時軒轅氏與蚩尤對戰之時,命人戴面具而舞,以駭退敵軍的歌舞,能揚士氣、大振軍威。作爲中土國三王子,又如何不知,遂聞罷朌坎提議,頷首道句:“如此承你盛情。”
朌坎見三王子麪上滿含期待,念及自家那祈福課皆是末流的成績,登時又覺悔不當初,不該多此一舉。然此言既出,則如覆水難收,只得硬着頭皮,豁出去一般道句:“我向來不會跳什麼舞,你、你們不可以嘲笑;鄙陋之處,還望見諒。”
三王子則搖頭道:“無妨。”
朌坎隨即閉目深吸一口氣,暗運靈力,召喚出猛獸面具戴於面上。須臾之間,朌坎似是忘卻周遭一切,忘卻尷尬,忘卻自身那笨拙的舞技,惟記起自己平生的第一節祈福課,正是由己師所教。尚還記得師父曾言:“巫舞不在舞技之高低,惟在虔誠與否。若禮神之心虔誠而無雜念,則舞姿自能感天動地。”而決定巫舞效力的因素亦是三要素之靈力,惟有充沛的靈力與虔誠之心,方能令巫舞奏效。
如此念着,朌坎運轉身上所有靈力,灌注於四肢;口中輕吟《大卷》之樂,腳踏編鐘之律,手持號角,作龍鳴之聲。有那一瞬間,朌坎只覺自身靈力宛如春風化雨,揮灑大地;又似旭日之光,普照四方。天地萬物,莫不與之唱和呼應。至此,他終是明瞭祈福之真諦,便是以自身之誠,惠澤生靈,感化萬物。
舞畢,朌坎身中靈力幾近告罄。而三王子並雲永二人早爲朌坎舞姿震懾,皆啞口無言,而心下莫不歎服。朌坎舞姿斷非如舞女那般婀娜多姿,長袖善舞;然舞姿雖笨拙,由一片虔誠恭祝之心所化,又如何不令人感觸?雲永率先開口讚道:“久聞巫咸國巫祝之舞能感天動地,奈何除卻我國祭祀大典並了巫咸國之外,他處皆無緣得見,今日於這山野之間始見,果真名不虛傳。”說着又轉向一旁三王子問道,“殿下以爲如何?與殿下從前在國中見過的相較,孰優孰劣?”
不料三王子則搖首答曰:“我以爲從前所見之舞皆不可與此間之舞相較,可謂是絕世少有之奇觀!”說着又笑曰,“如此看來,朌坎大人方纔所道自己不善舞蹈,倒是過謙之語了。”
朌坎聞罷這話,心下喜不自勝,得意非常,拿手搔臉,彆扭地擺手說道:“謹以此舞,祝殿下武運昌隆!”
三王子聞言,拱手道謝,隨後方進入朱雀之陣。